第110章
靈魂被困于傀儡,本身就是一種侮辱,那一箭,稱得上是解脫。 但江照璧是他的阿姐。 道理知曉得再多,心里都會有怨懟。 這個‘夢’他已不想做下去,只想快些醒來,與蕭濯徹底斷干凈。 然而不論江照雪如何掙扎,他都無法如從前那般醒來。 只能陪在蕭濯身邊,看他與云有行為了一具尸體打起來,看他為了給尸體復原,抱著人得過且過,以往所有對江家落井下石之人都被發落,無人在身側牽制,蕭濯暴君之名已名副其實。 一年過去,蕭濯始終沒有放棄復活他。 宮中的道士來了一波又一波,可那些人連他就站在一側都看不見,又會哪門子的復活呢? 所謂復活死人,本就是異想天開。 無人能叫醒蕭濯。 直到有一日清晨,蕭濯抱著人從巫山殿醒來,卻發覺江照雪原本被保護得極好的白皙指尖,再度浮起了一小塊紫紅色的尸斑。 帝王在巫山殿發了瘋,宮人們個個膽戰心驚,唯有聽聞消息的無常連忙趕來勸阻。 “陛下,您這又是何苦呢?”無常嘆氣,“當初君后與端王妃體內的蠱毒同時失控,您換了君后的血,強行讓他活下去,卻也讓自己這些年喜怒無常,帝后離心,已經是逆天而行,如今您還想讓君后活一次,即便用自己的命去換,君后當初走得那樣決絕,又如何還會愿意再活過來呢?” “不如……便讓君后入土為安吧?” “朕偏要逆天而行!”蕭濯抬起赤紅的眼,“當初替阿雪修復身子的道長,不是說蓬萊有仙人么?朕便去蓬萊替他求一條命!” “總歸……”他閉了閉眼,啞聲道,“總歸是朕,欠他的?!?/br> 直到此時,他尚且不肯在口頭上承認,只不過是因他發覺,沒有江照雪,根本無法活下去。 “大梁先祖為求長生,派了那么多的軍隊尋蓬萊,又何曾有過半點蹤跡?”無常無奈,“陛下,您為何覺著,您就能做到先祖做不到的事?” 蕭濯充耳不聞,抱著江照雪繞過屏風,坐在矮桌旁,將其上擺放的妝奩打開,從中摸出點珍珠粉,小心翼翼涂抹在江照雪指尖上,直到那塊紅斑全然瞧不見,他才露出一絲笑意。 “阿雪只是與我置氣,睡著罷了?!笔掑灶欁哉f著,又用指尖取了點丹蔻,抹在江照雪寡淡的唇上。 鮮艷的正紅色,與他們大婚時涂抹的口脂一樣紅。 “待他醒了,發覺朕根本沒有害江家,還除了端王這個禍害,定會夸朕聰明?!?/br> 蕭濯低頭埋進那具身體頸間,喃喃道:“他那么愛我,不會丟下我不管的?!?/br> 一旁,江照雪面無表情收回模樣,望向窗外早已凋零的鳶尾叢,唇角譏誚勾起。 蕭濯簡直無藥可救。 夸他聰明?若能此刻活過來,一刀捅了蕭濯了事,再順勢借著應天而歸的名聲,從皇室中重新選個皇子,垂簾聽政,也比與一個瘋子糾纏來得痛快。 阿姐說得對,他還是不過狠心,魂魄才會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 天子頒布皇榜,廣邀天下得道之人入宮救治君后,能讓君后醒來者,賞千金,修道觀,今后年年都能受到天子的供奉。 重金之下,哪怕傳聞這位陛下殘暴不仁,亦有勇夫。 只是大多數只是妄圖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勇夫,甚至還讓江照雪的身體上多現了一塊紅斑。 “上次為阿雪修復身子的那位道長,可有音訊?”蕭濯低頭用珍珠粉修飾那處露出紅斑的指尖,頭也不抬道。 “并無?!睙o常搖頭,“當初道長便說,來此一趟,只是因陛下年少時,陰差陽錯曾在路旁施舍了他一個雞腿,不要報酬,了卻因果,便離開了?!?/br> “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 “陛下!”茍詢匆匆跑進來,“陛下,有個老道士自稱來自蓬萊山,已在殿外候著了?!?/br> “讓他進來?!笔掑腿惶ь^,抱緊了懷里的人。 明知十有八九又是個看中獎賞的騙子,他亦不愿錯過任何一絲可以讓他再見到阿雪的機會。 須臾后,一個邋遢的白發老頭跟在茍詢身后走了進來。 只是雙眼渾濁,賊眉鼠眼,左顧右盼,已然被巫山殿中的稀罕物什迷得不知身在何處。 第94章 陛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哎喲,那墻上掛著的,是西洋那邊的鐘吧?貧道還未曾見過這樣稀罕的物件呢?!崩系朗窟屏诉粕?,兩眼放光,不像是得道高人,反倒像是市井乞丐。 茍詢輕咳一聲,老道士方才回過神,笑嘻嘻地上前,搓了搓手,沖蕭濯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陛下好,陛下好啊?!?/br> 江照雪一眼便認出,這是當初他在刑部大牢里遇見的老道士。 “怎么同樣是蓬萊山的道士,差距會如此之大?”無常托腮嘀咕了一句。 “嘖,年輕人,你這話說得,貧道自有貧道的緣法咯?!崩系朗坷浜咭宦?,又小心翼翼望向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男人,“皇榜上所說的千金與道觀,可是真的?” “你這道士,還未看病,就先問起賞賜來了?”無常不悅道,“陛下一言九鼎,還會騙你一個道士不成?” “唉,貧道這不是吃過的虧多了,總得多問幾句,年輕人火氣何必那么大?”老道士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