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蕭濯瞥了一眼,便知曉這是太皇太后的親信。 “把他身上的血都弄干凈,再拖過來?!彼淅涞?,周身強大的氣息越發令人畏懼。 這么重的血氣,若是熏到阿雪,便不好了。 一旁的太醫們不敢耽擱,輪流為江照雪把脈。 床榻上的簾幔將里面的人掩蓋住,只伸出一截雪白纖細的手腕,他們并不知躺著的是誰,只當是陛下尚未來得及冊封的寵妃生了病,一個個還未把脈時,就已滿頭大汗。 誰知一把脈,本以為得了什么掉腦袋的不治之癥,卻如何瞧都是風寒。 風寒在尋常百姓家的確是大病,但在皇宮里,各種珍貴藥材砸下去,除了冷宮里,是不容易死人的。 一眾太醫互相合計一番,方才小心翼翼確定了脈象無誤。 “這位……呃……公子,因陰雨天氣里受了寒,服用尋常的退熱藥便可?!碧t院院首捏著袖袍邊緣,擦了擦額前的汗,“只是……微臣把脈時,發現其脈象虛弱,怕是身上本來就有娘胎里帶來的弱癥,要在榻上休養十天半個月,方能痊愈?!?/br> 在宮里當差的,誰還沒有幾個心眼? 眼見陛下對這位不曾謀面的公子如此重視,院首便也大膽了些,“恕微臣直言,秋雨本就寒涼,公子身子虛弱,陛下既在身側,日后切莫再讓他淋雨受寒了?!?/br> 不過一句簡單的囑咐,卻讓蕭濯戾氣肆虐的心驟然顫動。 “朕知道了……他的弱癥,可有法子治?” 分明前世就問過那么多次,卻還是不死心。 院首搖了搖頭,“弱癥自誕下起便跟隨這位公子左右,只可用藥調養著,無法根治?!?/br> 早已預料的結果,蕭濯又聽了一次,也不免心頭郁郁。 揮退了眾人,他兀自跪坐在榻邊,脊背彎下,低頭將臉埋進那只手的掌心。 “阿雪……對不起……” 若不是他做了錯事,阿雪又如何會去觀星臺還他那一腳。 他該如何,才能挽回哪怕半分? 耳邊忽而就回想起江照雪冰冷又帶著恨意的聲音——‘你既無法替我承受病痛的折磨,也無法以命償還,卻死皮賴臉讓我原諒你?!?/br> 江照雪憑什么要原諒他呢? 憑愛么?可那個人怎會缺愛呢,以往他口口聲聲說著只有他愛江照雪,不過是試圖以此欺騙自己,覺著這樣就足以配獨占那輪所有人覬覦的明月。 蕭濯呼吸微頓,忽而想起什么,猩紅的眸子凝滯了一瞬后,驀地亮起。 他大步走到堆滿奏折的書桌上,卻眼都不眨,將那些重要的折子拂去地上,露出最下方被他仔細壓平的空白符紙。 恰逢此時茍公公踏入殿中,手中托盤上是剛熬好的藥,尚且冒著熱氣,“陛下,藥熬好了?!?/br> 往日這種事自是有宮人代勞,但茍詢深知帝王脾性,只是靜候一旁,不敢觸碰榻上的人分毫。 “嗯?!笔掑粍勇暽珜⒎埐剡M袖中,重新走回床榻,端過托盤上冷熱適中的藥。 茍詢連忙替他挑開簾幔,露出里面昏睡的人。 蕭濯空著的左手把人撈進懷里,指尖控制力道,掐住他左右面頰,江照雪寡淡的唇瓣便順著力道張開了一條縫。 只是也露出了他哪怕是昏睡,都擰在一起的眉頭。 蕭濯心頭被刺痛,手中的瓷碗邊沿對準江照雪唇瓣間的縫隙,緩緩傾倒。 每一次倒出的藥汁,皆精準到正好能讓懷中人咽下的分量。 狂躁之癥本就剝奪了那不多的幾分耐心,滿心滿肺皆是郁氣,唯有鮮血與暴虐方才消解,但蕭濯卻只是沉默地保持喂藥的姿勢,重復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一口喂下,他隨手把碗丟在托盤上,讓茍詢退下,方才拿出袖中藏好的符紙。 他抽出其中一張置于榻邊的平整處,繼而抬手,拔出頭頂束發的簪子,抵在心口,慢慢閉上眼。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重復呢喃,語調逐漸癲狂,瞳孔微微渙散,手卻猛然用力,銀簪刺入心口。 第82章 阿雪,從今往后,不會再痛了 隨著一聲壓抑的悶哼,蕭濯又緩緩拔出了簪子。 以心頭血為墨,銀簪為筆,一筆一劃,在空白符紙上從下往上,倒著畫出某種繁復的古老符文。 一旁趴著的阿柴聞到血腥味,躁動地磨起爪子,兇戾的眸子緊緊盯著男人胸前淌出的血漬。 蕭濯不像江照雪,似乎天生便招獒犬喜歡,他想要一條狗臣服,只會以暴制暴。 阿柴便是第一條被他打服的狗。 如今看他流了血,獒犬嗜血的天性又開始蠢蠢欲動。 “汪!”阿柴呲牙咧嘴,從喉間滾出一聲低吼。 蕭濯斜睨它一眼,一腳便將它踹開,眼神比它還要狠戾,“蠢狗,滾遠點?!?/br> 阿柴吃痛,灰溜溜地跑遠了些,又挑釁地叫了兩聲,方才跑出去。 蕭濯全然不理會,低頭繼續畫符。 他不是察覺不到,自從阿柴遇見江照雪起,就越發不聽話起來,儼然將他當做了爭奪主人的仇敵。 沒良心的狗,也不看看每日是誰大魚大rou的喂。 想和他搶阿雪,下輩子投胎成人再說吧。 “阿雪……很快就不會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