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殿下自幼在宮中長大,難道還看夠一座觀星臺?”江照雪淡聲道。 蕭霽收回目光,道:“江大人不曾登過觀星臺,自然對這等俗物不屑??晌以H自登過。那年父皇病重,前朝后宮都被皇兄一手把控,他就在那個春日,牽著我的手,帶我登上了只有帝王才可獨賞的觀星臺?!?/br> “從觀星臺往下望,可以將整個上云京盡收眼底,眾生不過眼下螻蟻,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會為此著迷?!?/br> “皇兄與我說,日后會賜我與他一齊登臺賞景的特權,我高興極了?!?/br> “可沒過幾日,皇兄便自盡于東宮,觀星臺上的夜明珠,自此停駐在我年少的夢中。而年少不可得之物,注定一生念念不忘?!?/br> 江照雪冷聲道:“你念念不忘的東西,憑什么搭上我阿姐的命?!?/br> 蕭霽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大費周章,在雍州殫精竭慮,就是為了一個女眷?” “江照雪,你這樣聰明,難道不知道,成大事者,兒女情長本就是大忌?” 江照雪以前或許不屑于知道,但蕭濯用前世的慘痛讓他清楚地銘記這一點。 一分真情,九分利用,蕭霽與蕭濯,并無太大差別。 第39章 我要觀星臺上最亮的夜明珠 江照雪譏諷勾唇,居高臨下掃過他一身狼狽,“殿下倒是不兒女情長,不還是淪為階下囚?!?/br> “若你不曾發覺江照璧被種了蠱毒,又不曾與蕭濯聯手,來日誰是階下囚,怕是尤未可知?!笔掛V笑了笑,只是往日和煦的笑在昏暗的詔獄里,顯得格外森冷。 前世的確不曾發覺,至少在江照雪死前,一切都風平浪靜。 可越是風平浪靜,內里便越暗潮洶涌。 他甚至有些期待,在他死后,蕭霽養精蓄銳多年,又會如何對付蕭濯? 會不會將蕭濯也關在這詔獄里,會不會將蕭濯踩在腳下凌辱? 只要想象到蕭濯會如何痛苦,他便忍不住高興。 但他沒忘記,蕭霽亦同樣該死。 “驍翎衛在你私藏劉丙的別院里,尋到了供奉先太子的靈位?!苯昭├洳欢〉?。 蕭霽猛然抬頭。 “陛下不想見,便丟給了我處置?!苯昭┐寡叟c他對視,“為報殿下下蠱之恩,我將它丟進了端王府暗室里,那個飼養蠱蟲與蛇的毒窟?!?/br> 蕭霽倏地沖上前,想要攥住他的衣襟,卻在離他一指之處被四肢上的鎖鏈束縛住。 “殿下若是聽信傳言,以為我是什么不染凡塵的謫仙,那便錯了?!苯昭┳叩嚼畏坷镂ㄒ粨纹鸸饬恋幕馉t前,緩緩抽出其間被燒得通紅的鐵刺,“我受過的痛苦,勢必會讓你們百倍償還?!?/br> 早在五歲那年,他在東宮不見天日的密室里,就已在催眠的夢中,體會過無數種刑罰。 以至于哪怕后來被父親接回府,阿娘請了無數位名醫,分明都診斷不出任何問題,可他每一寸身軀,卻都能嘗到無人能看見的痛苦。 也并非無人,那個與他一起關在暗室的小孩倒是也能看見。 是以他今日手中的刑具,使得格外趁手。 一個‘囚’字,刻在了端王殿下尊貴的左臉上。 耳邊是蕭霽已然痛到抽搐的呼吸聲,江照雪無視掉那道帶著殺意的目光,面無表情丟掉了手里的鐵刺,慢條斯理抽出帕子,擦拭指尖上被濺到的血污。 “陛下念及多年情分,不忍手足相殘,特赦端王蕭霽此生幽禁于詔獄?!彼D了頓,又道,“為了區別您與其他囚犯,陛下特意挑了間天窗風景最好的留給您,保證讓您每日睜眼,都能瞧見觀星臺的黃金頂?!?/br> 江照雪捏著圣旨一端,緩緩插進蕭霽蒙上灰塵的白玉腰帶里,冷冷道:“就連這身親王服制,陛下也特赦留給您?!?/br> “您永遠是大梁的端王殿下?!?/br> “江照雪!”蕭霽終于緩過了面頰上灼燒的疼痛,嗓音再不復從前和善,“我皇兄再不是,也是皇家血脈!是儲君!你膽敢毀他靈位,這般刻薄狠毒,總有一日所有人都會發現你的真面目,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江照雪散漫地扯出一抹笑,“連你們都不怕報應,我又怕什么?” 他可不認為蕭霽是真的為自己的皇兄抱屈。 但凡蕭霽對自己的皇兄有幾分真的兄弟情誼,又如何會將蕭昭當做自己拉攏太子舊部的傀儡。 所謂靈位,不過是借口。 用兄弟情誼來填補他妄圖篡位謀反的缺口,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好似自己做這一切只是為皇兄報仇。 情深義重,蕭濯能演的那樣像,蕭霽自然也能。 “臣告退?!苯昭┓笱艿胤鍪肿饕?,轉過身,白色的身影漸行漸遠,卻始終未曾被昏暗的黑影吞沒,如一抹冷冽而削薄的月光。 走出詔獄時,哪怕江照雪只是進來送圣旨,都不由在日光照過來的瞬間,生出恍若隔世的錯覺。 “大人!”無杳瞧見他,連忙道。 江照雪走上前,頷首道:“走罷?!?/br> 皇宮外相府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無杳扶著他的手上了馬車,誰知指尖剛挑開車簾,馬車內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往里一扯。 江照雪在無杳的驚呼聲里,跌入了一個溫熱寬闊的懷抱。 低沉的嗓音貼著他的耳尖鉆入腦袋,“去詔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