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別青山 第27節
明明早上的時候她還那么鋒利的討伐他,牙尖嘴利,難教化程度趕超吳翔林實在太多。 趙貉自詡年長她許多,不與她計較,卻真有幾分束手無策和頭疼。 腿上劇烈的刺痛把他散漫的思緒拉回,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右腿像一塊木木的大石頭,拉著他沉沉要往旁邊倒,趙貉緊抓住拐杖,左手撐在床沿,才沒讓自己摔倒在床上。 無數針尖刺入骨骼,密密麻麻的疼意洶涌,他額邊的青筋凸起,緊咬著下頜,側臉緊繃出鋒利的弧線。 他強按著床,修長的手指泛白,忍著突然襲來的疼痛涌過。 目光看向床上,閉著眼睡得酣甜的張青寒慢慢睜開了眼,朦朧迷離的目光看著他,聲音嘶啞,在安靜溫暖的房間里聲音格外輕柔,像落在胸口的一片輕盈羽毛。 “你好像很疼……” 趙貉死死咬著牙,猛烈尖銳的刺痛讓他手背青筋突起,身體打顫,咬著牙的唇都在哆嗦。 他臉上浮出苦笑,強撐的齒縫里泄出發抖的聲音。 “對,疼死了?!?/br> 第24章 刺猬 24. 張青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那雙很美麗的眸子里不再有任何的譏諷。 明眸善睞,溫柔動人。 插著輸液管的手慢慢移動,擦過被子, 落在了他青筋賁張的手背。 趙貉臉色是疼到極致的扭曲,額頭有薄薄的虛汗, 青筋暴起,漆黑幽深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定在他手背的溫熱上。 那雙線條優雅漂亮的手像撫過春日枝頭暖黃的虞美人, 輕輕摩挲,好似要一點點抹平暴起的青筋, 抹平骨頭里洶涌肆虐的暴烈疼痛,撫平所有風暴和怒吼。 趙貉的視線看著那無意識安撫的細膩手指,大腦里突突跳著的失序的混亂神經似乎都在漸漸被撫慰,直到清醒。 他長呼了一口冷氣,壓下腿上劇烈的疼痛, 向床上的張青寒看去。 她閉著眼,已經安靜酣甜的睡著了。 停在他指背的手輕輕覆蓋,肌膚相貼, 溫熱柔軟的觸感細膩清晰的落在皮膚上。 好似從未動過,剛才的輕撫,是一場亟需撫慰的空洞臆想。 趙貉愣愣看她, 接著,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腿上幾乎要撕裂他的疼痛已經如退潮的浪花離開, 只有后背冒出的一層冷汗證明著剛才的疼痛。 他拿出手機, 看到吳翔林的名字, 臉又黑了下來。 他走的極慢, 3分鐘才挪出了房間到走廊,那邊電話掛了又打, 反反復復,沒有停歇的意思。 他接通,吳翔林著急關懷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小叔叔!寒寒沒事吧!” 趙貉沉默。 就在三個小時前,吳翔林的電話不斷地撥過來,趙貉剛結束一場會議,眼鏡扔到桌面,疲累地捏著眉心,寒冷的天氣,他的腿隱隱作痛。 接了電話,他冷道:“你最好是有正經的事必須要跟我說?!?/br> “啊,小叔叔,抱歉?!眳窍枇謸鷳n了張青寒一天,已經顧不得許多,“小叔叔,你找人關心寒寒了嗎?她今天還好嗎?” 趙貉蹙眉。 因為張青寒,這已經是今天他打的第二個電話了。 “這就是你的正事?”趙貉冷冷質問。 他已經決定聯系他的父親吳弘壯,加重他的學業和管教力度。 “小叔叔,你不能讓我出國了你卻不管寒寒??!我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小叔叔我求求你去看看寒寒吧,我真的很擔心她?!比舨皇侵荒芡ㄟ^趙貉了解張青寒的狀況,他也不敢冒死攪擾他。 趙貉蹙起眉毛,想到他早上絮絮叨叨讓他關心張青寒的話,擰眉問:“你到底想說什么?!?/br> 吳翔林支吾著,不知道如何說,只拐彎抹角地說想張青寒了,拜托他找柴明去看看也行,他很擔心她。 “你再不說就掛掉吧?!壁w貉沒耐心地恐嚇。 吳翔林在那邊長喊了一聲,“別別別,小叔叔……” 那邊陷入糾結的安靜,趙貉沒有打斷,想到張青寒蒼白的臉色,臉更沉了一些。 “小叔叔,你還聽著嗎?” “嗯?!壁w貉冷硬地應了一聲。 “我擔心寒寒是因為……今天是她mama自殺的日子?!?/br> “12年前,她mama當著她的面跳樓自殺了?!?/br> 趙貉瞳孔猛地一縮。 電話兩端都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是幾個凝住的呼吸終于可以恢復順暢。 趙貉問:“你怎么知道?” 吳翔林心疼地嘆氣,“寒寒吃著飯,開著玩笑就說了啊?!?/br> * 一年前的這時候,吳翔林追張青寒追的熱火朝天。 天氣寒冷,他自然不能放過獻殷勤的機會。 冬天平價的烤紅薯、糖葫蘆到高奢包包和圍巾,他一應俱全皆準備妥當。 張青寒從圖書館出來就被他堵了個正著,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拗不過他,最后找了個小吃街盡頭的螺螄粉店。 里面人潮擁擠,他拿著東西猶豫,一身衣服和出來見她剛換的sao包新鞋立馬染了味,更別提五位數的包了。 “寒寒,這是送給你的東西,染了味就不好了?!彼驹陂T口遲疑。 “別廢話,我餓死了?!睆埱嗪闷鸷熥泳瓦M去了。 她大快朵頤吃著,他在旁邊絮絮叨叨,說最近干了什么,說有個好電影要不要一起去看,說她穿的太薄手都凍紅了他好心疼。 張青寒依舊是往常愛答不理的態度,可是他就是知道,她今日的心情格外糟糕。 那雙眸子,對他真誠的求愛是鮮活的戲謔,看見他拿高奢是滿眼的放光。 此時,那雙眸子是一潭死水的平靜,麻木地吃著特辣螺螄粉,整個人被機械吃飯的動作塞滿,好像這樣子就沒有余裕再去思考任何東西。 吳翔林的笑終于黯淡,擔憂地看她,“寒寒,你的心情好糟糕?!?/br> 張青寒終于慢了動作,身形滯了下,意外地掠了他一眼,“哦,原來你是真的喜歡我啊?!?/br> 吳翔林有片刻的心痛,他認真的追了她這么久,她才相信他的真心。但是他沒有接這句話,只是又關懷地問她:“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哪怕她不接受他的喜歡,能夠走進她的世界也可以。 “也沒什么大事,今天是我媽忌日,心情不好一點,才符合母慈子孝的邏輯呀?!?/br> 她從不是一個說話會加語氣詞的性格,此時她的故意玩笑和滿臉的渾不在意,以及講了一個笑話般繼續低頭吃飯的動作讓他眼里閃過一絲痛意。 “寒寒,你不是心情有一點不好,你是很難過?!彼灸镜乜粗?。 “有嗎?”她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酸筍,“人都死11年了,我能有多不好,再不好也過去了。以前還老夢著她在我面前跳下去一團血rou模糊的場景,現在連夢都不做了?!?/br> 說著,她朝里面喊,“老板,加個鹵雞爪?!?/br> “你看,一點不影響我的胃口?!?/br> 那天是怎么結束話題,怎么回去的,吳翔林通通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她說完加菜后,風輕云淡朝他看過來的一眼,那像是一把鋒利的劍直直穿過心臟將他釘在了那里。 他替她疼的四肢百骸鮮血凝結,渾身發疼,她滿臉麻木,動作迅速吃著螺螄粉。 她大概一點沒注意到,自己吃太快咬到舌頭了。 她漫不經心朝他看過來時,嘴唇上染著刺眼的紅色鮮血。 她一無所知,嘗不到血腥,還笑著朝他挑了挑眉。 就是這一眼,讓吳翔林夜不能寐,痛了許久。 痛到今日哪怕在異國他鄉也依舊擔心,痛到哪怕趙貉要把他丟到更遠的地方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他也要拜托他去看一看。 “小叔叔,我真的擔心寒寒?!?/br> “她總是像一個刺猬,鋒利又尖銳,你不知道,她的內心有多柔軟?!?/br> “她都不會哭?!?/br> “但是我知道,她今天一定一定很難過?!?/br> * 掛掉電話,趙貉沉默地看著桌面。 想早上她的尖銳,想她嘲諷自己給的是嫖資時的神情,想她上樓時哼著的歡快訣別詞,像一個打了勝仗的常勝將軍。 他暗想她是個庸俗無知的女人,竟不知道這段歡快的節奏是一首離別曲。 手機輕輕扣著桌面,指紋蹭過,亮起又熄滅,一下又一下。 瞥見上面時間,往常這個點她已經在家里。 指腹擦過柴明的號碼,移開又落下,久久沒有按上。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亮起,來電顯示“柴明”。 趙貉頓了下,接通后柴明匯報要去接張青寒。 他嗯了一聲,沒有情緒。 掛了電話,許久,陷在椅子里像一個雕塑般的人站起,趔趄了一下,撐著桌子站穩,腿上有發麻酸澀的刺痛傳來。 他輕吸了一口氣,另一個手已經又撥回了電話。 “地址發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