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別青山 第15節
* 張青寒出門時,裹著一個長款的黑色羽絨服,將里面的米色蕾絲打底衫和包臀長裙包了個嚴實,腳上踩著一個笨重的雪地靴,上出租的時候從包里拿出了香檳色高跟鞋。 她裹得像個愛斯基摩人,在客廳路過趙貉,他扯扯嘴皮,丟了個眼尾就低頭看文件了。 走進餐廳,她已經是身穿得體裙子,腳踩高跟鞋,穿過高檔雅致的餐廳,在這個女士穿著小禮服用餐的場所里,既不顯得高調,又曼妙動人。 盡管趙貉并不覺得她能和這些個有錢男人發展出戀愛關系來,但想到那天趙貉最后的一句話,張青寒鬼使神差的想瞞住他。 萬一的萬一有結果,她便是違約了。 她當然愿意到時候出違約金或是其他,前提是有這個可能誕生。 waiter帶她走向預定好的位置,背對著她的男人起身,扎眼的寶藍色西裝在一片低調的暗色里亮起來時,張青寒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轉身,男人領口閃著的碎鉆晃過她的眼,以至于她沒第一時間注意到男人伸過來的手。 “張小姐?” “你好,石先生?!彼蜌馍焓?,視線還長久停留在他夸張耀眼的酒紅色頭發上。 剛才這頭酒紅與背后暗紅的墻紙相融,她一時沒注意到,直到這烈焰的紅在她眼底晃動。 石銃面龐確實不錯,舉手投足也沒有李漾漾說的少爺脾氣,因為張青寒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的穿著打扮上了。 張青寒作為一名服表生,兼職以拍雜志為主,平時重點關注的就是國際國內的秀場,盡管如此,她有個特別不符合這個專業的毛病——潮人恐懼癥。 她能欣賞國際秀場上那些夸張變形的造型,但是回歸現實,她難以想象一頭烈焰紅發的寸頭男人,穿著高調寶藍色西裝,佩戴大的要覆蓋整個胸肌的蝴蝶胸針,脖子上圍著一圈碎鉆鑲嵌的細繩。 這東西她在女人烏黑的秀發上看過,纖細的手腕上看過,就是沒見過一頭短發的男人精致的系在脖頸上,偶爾擦過他的喉結,張青寒的薄汗都會冒出一些。 回到家,張青寒看著柜子上寒酸丟著的幾個包,又覺賞心悅目。 隔日,李漾漾歡快的電話打了過來。 “寒寒,真有你的,昨天那小子給我打了兩個多小時電話,把你夸的不行,那小調調撒著嬌的,一個勁害羞,讓我多替他說說好話?!?/br> 張青寒想象了一下一米八五寸頭男害羞的樣子,又想起昨天對方板正的臉,懷疑李漾漾的杜撰能力愈發的高了。 結果沒多久,對方的電話打了過來。 那天剛好下了暴雪,張青寒困在學校,對方的車已經等在校門口,她便沒有拒絕,一起用了飯后又去看了一場服裝展。 石銃引經據典,聊起服裝兩人顯然投機很多,當然,張青寒在努力忽略他夸張的服裝造型,好像這個秀場最精華的部分已經全部集中在了他身上,五花八門,五光十色,看秀看他就可以了。 這天回去,石銃并不問她為什么住這么偏遠,只依舊是紳士的將她放在山腳,并不詢問太多,在她推開車門的時候,遞上了一個盒子。 即便是昏暗的路燈,那盒子上打眼的愛馬仕logo沒有女人能忽略。 淺淺推讓,他溫柔的讓她收下,周到體貼,好似兩人已經是認識幾十年的老朋友,收下這個顯然不會低于六位數的包,再合適不過了。 坐上接她上山的車,張青寒打開盒子,摸上鱷魚皮,金錢的味道清晰可感的落在指紋上,她才想起來,男人姓石。 蘇南地產大亨,便是姓石。 她憶起李漾漾對他家財實力的贊不絕口,就連潮人恐懼癥,也不藥而愈了。 張青寒和石銃接觸了一個多月,兩人吃了幾次飯,看了幾場秀,相談甚歡之余,收獲了五個包。 不長的時間,那個古董柜子上就擺了小三十萬的包。 李漾漾有話在前,這樣的手筆對男人來說實不算什么,張青寒躺在床上,撐著下巴看柜上的一排包,角落的lv真成了垃圾被壓在了最下面。 她不由的哼哼出聲。 突然,咚咚的拐杖聲從門外傳來,砸在她心口,讓她的快樂哼哼聲戛然而止,屏息凝神,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走廊。 隨后,那道沉悶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走廊盡頭。 張青寒撇撇嘴,翻身躺平,看著天花板漫無目的的發呆。 “砰砰?!?/br> 在她的意識信馬由韁,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時候,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她。 敲門聲沉穩有序,在這個安靜的黑夜里透出幾分離奇的古怪。 住進來這么久,趙貉可從來沒敲過她的門,更別提上次的一巴掌,兩人關系跌入冰點,她的頭頂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惴惴不安等著它的隨時落下。 她眨眨眼,揉了下瞪了許久有些干澀的眼睛,蹬上拖鞋去開門。 門只露了個小縫,外面,趙貉面無表情看著她。 “打開?!币琅f是他那副高傲的發號施令的語氣。 “做什么?” 張貉瞟了她一眼,沒有進去的意思,轉身往外走了。 “跟我過來?!?/br> 他的語調平緩,眼神平靜,卻有沒由來的威壓覆在張青寒頭頂,這是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未曾感受過的威嚴。 兩人走進三樓左側的書房。 這個小木屋,趙貉有兩間書房,三樓這間她從未進來過,整間房的設計仿照法國教堂的風格,在宗教與神圣的氛圍里,書籍是唯一的注解。 三面墻從天花板一路走到地面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整間房竟然連個桌子都沒有,靠近窗戶的角落放著一張19世紀法國巴黎最流行的路易十五風格的扶手沙發椅,繁復的花紋,金色的靠手,紅色的柔軟墊子上丟著一本書。 趙貉隨手拿起,將它丟在凳腿邊棕紅色地毯上,坐下后抬頭看向她。 書籍擁擠密集的房間在一瞬間變得空蕩偌大,她站在門后,兩人隔著三米的漂亮花紋,目光直直對視。 一高一低,他像在俯視,“張小姐,請向我承認你的錯誤?!?/br> 他直接開口說,沒有任何的前因后果。 在他直白黑暗的視線里,張青寒確信沒有什么瞞得過他。 “我以為你不會干涉,我和他也不是談戀愛?!?/br> “停止你們的接觸?!?/br> 張青寒不樂意,“我只是要包,不要人,這并不違背我們的約定?!?/br> “天真?!?/br> 趙貉嗤笑了一聲,那雙眼睛里第一次充滿了如此濃烈的嘲諷,好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在舞臺上拙劣的表演,他忍不住發出感慨,仿佛驚嘆二十一世紀怎么還會有這么不合邏輯的鬧劇。 “我陪他參加了三場酒會,擋了不少于十杯的酒,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買賣,趙先生出淤泥而不染,也沒必要攔著下面的人獲點蠅頭小利,畢竟……”張青寒嘲諷地笑了笑,“我不撿點東西,光往家里帶垃圾放在趙先生的柜子上,只會更讓你反感?!?/br> “到此結束,你們再繼續下去,就是違約?!彼f完這個,像是已經給這場鬧劇畫下了最終句號,隨手抽了本旁邊的書低頭去看。 “不?!睆埱嗪f:“如果這你都覺得我違反了你的要求,那我想你想我做的我不可能做得到,我們的約定才該到此結束?!?/br> 趙貉挑眉,“做不到?” “對?!睆埱嗪敛华q豫。 “他能給你什么?那些包?” “現在是包,以后的東西誰知道呢?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規矩來?!?/br> “你接觸他,就是違反規定?!?/br> “我是和他逢場作戲,你覺得那樣的人家會娶我進門嗎?” 趙貉撐著下巴,看她不語了。 這樣的默認,讓張青寒窒息。 她沉下臉,“總之你放心,我不會和其他男人上|床就是了?!?/br> “呵?!彼湫?,“這算不算為你小侄子守活寡?!?/br> 說罷,她摔門離去,重重的腳步聲響徹在三樓的走廊上,波西米亞風格的地毯上有柔軟落下的陽光被踩碎,那是這里從未有過的響亮腳步。 趙貉幽深的視線落在漸漸合起的門板上。 安靜幾秒,低頭翻看起手中的書。 第14章 藥酒 14. 張青寒小時候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喜歡學著喊“芝麻開門”。 當她說完,第二天醒來,床邊總會有個金幣。 拆掉金色的錫箔紙,那個圓形的巧克力她能在嘴里含上許久,直到舌苔與牙齒都染成一片污黑。 mama對爸爸說,“別慣著她,小小年紀再把牙吃壞了?!?/br> 爸爸刮她的小鼻子,“我家寒寒這么可愛,就是少了兩顆大門牙也有的是人喜歡?!?/br> 小青寒被唬住,好一段時間都不敢喊“芝麻開門”。 后來從醫院離開,見到爸爸在外面的另外的女兒時,她久違的抱著被子,偷偷喊了一夜的“芝麻開門”。 只是她醒來,金幣永遠不會有了,mama也不會有了。 然而之后的生活,她卻愈發的需要金幣。 很多很多的金幣,堆成山的錢,才能抗爭她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自己都快壓制不住的只有她一個人的酸澀。 她要比任何人都風光。 比四十大盜的金幣還多得多得多。 因此石銃的電話再打過來,對面表明來意,約她看電影時,只安靜了一瞬的張青寒點頭,應了那邊。 兩人相處這么久,這是第一次行為如此親近的約會,看秀尚且說是朋友,成年男女的看電影有不言而喻的曖昧和繾綣。這是一種明顯越界的行為,即便兩人最后無果,這樣的交往也顯然在違背當初的約定了。 張青寒想起上次和趙貉的不歡而散,目光又落在古董柜上的愛馬仕鱷魚皮包,最后起身,換上了柜子里最好看昂貴的那條裙子。 她下樓的時候,穿了一件黑色大衣,不過不再是遮掩,只是天越來越冷,她需要避寒。 更何況,她知道沒什么事都瞞得住趙貉。 哪怕這老男人足不出戶,腿腳都不方便。 拎著鱷魚包走下最后一級臺階,轉頭與博古架前的趙貉目光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