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別青山 第8節
趙貉頷首:“那就辛苦張小姐了?!?/br> 張青寒瞪著他從容不迫的神情,忽然有些模糊的明白了吳翔林支吾的話語和神情。 “那也謝謝趙先生的慷慨大方,為我提供了一個不錯的住處?!?/br> 趙貉笑笑,語重心長:“小孩子總是會惹出些麻煩的?!?/br> “有些麻煩聰明的家長是不會插手的?!?/br> “不是所有孩子都像張小姐這么聰明,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br> “哦?”張青寒抱臂,“我想要什么?” 趙貉淺笑:“總不會是向我要回你的癢癢耙?!?/br> 第7章 偏見 7. 青山遠離鬧市,清幽空靈。 清晨屬于露水和綠葉的綿長親吻,靜謐悠閑,給鋼筋水泥的寫字樓里快節奏的乏味機械生活添了不少輕松的潤滑劑。 然而,過往三十多年,趙貉第一次于小木屋中在刺耳尖銳,仿佛有一把鋸刀架在他脖頸,反反復復摩擦的噪音中醒來。 趙貉臉色陰沉,頭頂籠著一片濃烈烏云,攥著拐杖出現在張青寒的門口。 他出聲,嗓音變得溫柔客氣,臉上是那副禮貌紳士的模樣,“張小姐,我想你的搬東西,應該不是一種蓄意報復?!?/br> “嗯?”挪動柜子一角,已經累出薄汗的張青寒看向他,無辜問:“我的行為,難道不是在回饋趙先生的慷慨相助嗎?” 趙貉看了眼手表,“現在是清晨六點?!?/br> 張青寒抱歉:“今天我有一天的課,七點要趕早八,為了不讓趙先生回來看到我的垃圾還放在你的五百沓美金上,我想你能理解并感動于我大早上就起來搬東西的辛苦?!?/br> “我想我應該理解,如果現在是七點半的話?!?/br> “那我該怎么辦?”張青寒手離開柜子,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趙貉太陽xue跳動,薄唇抿出并不如他克制表情那樣的客氣:“既然開始了,那就請張小姐繼續吧?!?/br> 他說完,幾不可察的黑著臉要走,腳步忽又頓住,“……你就準備這么把它挪下去?” “難不成趙先生真指望我背起來扛下去?”張青寒不太客氣說。 “這個柜子會把木地板刮出印痕來?!?/br> 他的口吻里潛藏著難道你不知道這木地板是按照厘米來計算價格的質問,面上還是那么的紳士。 “我是腿腳好,不是腰板好?!彼悄芸赶氯装俳镏氐哪竟?,還做什么模特。 她冰冷回完,目光看了眼他的腿又抿唇,“抱歉?!?/br> “呵呵?!壁w貉終于忍不住嘲諷,“張小姐當然不是腰板好,你是長得好?!?/br> 美的吳翔林五迷三道鬧出現在這個局面。 張青寒臉也沉下來,“趙先生若是不愿意我住在這,大可以直接說明白,不用這么大清早的就在這里陰陽怪氣?!?/br> 趙貉自知失言,“抱歉?!?/br> 張青寒面無表情看他,瞧出他的真誠,但也沒有就這么翻篇的意思。 趙貉捏捏眉心,心疼地看了眼木地板,“算了,你……繼續搬吧?!?/br> 張青寒冷哼一聲,不理他繼續干活。 趙貉走出門外,沒走多遠,忽然聽到咚咚兩下撞擊聲,他健步如飛走回去。 說實在話,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利索的行走過了,哪怕是有重要的會議在等著他。 等到看清柜子撞在墻上磕出的一角,他忍不住斥道:“這柜子是民國時期的!” 趙家祖傳,一百多年了就沒人磕著碰著過,現在斜后方少了一小塊,雖然只有指甲蓋那么大小,但已經在趙貉胸口挖出了血淋淋的一大塊rou。 他眼前一片黑,短短幾秒在痛打吳翔林和趕走這個女人之間徘徊了許多次。 “我知道!”張青寒瞧著上面繁復漂亮的花紋和古樸氣息,當然不會這么不識貨,有些歉疚和心虛地看向趙貉:“我不是故意的?!?/br> 這都是實打實的海南黃花梨,她還不至于拿這些東西和他慪氣。 趙貉太陽xue突突地跳,提唇笑的呲牙咧嘴:“我想張小姐當然不是故意的?!?/br> 張青寒伸胳膊比了下柜子大小,“我光抬一邊肯定挪不了,你要不想再撞了,幫我抬一下另一邊?!?/br> “我?” 趙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十二年前右腿出了問題后,他走路都有人恨不得背著他,別提說讓他抬桌子了。 張青寒瞥過他的腿,又落到他臉上,“就讓你搬到門外,走不了幾步,你就搭把手還干不了嗎?” 要不是很顯然他不歡迎任何人進出這棟房子,張青寒賣了那個香奈兒包也要雇人來搬。 趙貉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問題,鬼使神差,等他反應過來,手已經搭在柜子上,拐杖靠在墻邊,“你往外時慢點?!?/br> “我知道?!?/br> “好,起?!?/br> 美好的清晨六點多,一女一殘,扛著沉重的柜子,砰! 柜子一角又撞在門欄上,趙貉看看柜子磕出的痕跡,又看看墻紙的撞痕,腦袋嗡嗡嗡的有如火車進站般轟鳴,半邊身子都麻了。 片刻他才反應過來,他在干什么! 趙貉收回手,拿出手帕重重擦拭指腹灰塵,聲音從牙縫里瀉出:“行了張小姐,鬧劇到此結束,你把柜子搬回去?!?/br> “為什么?”張青寒問。 “你知道這短短幾分鐘,你已經讓這柜子行情降了快一百萬了嗎!” 趙貉臉上青筋凸起,第一次沒了紳士的體面和驕矜的克制,黑著臉瞪著眼看她。 張青寒眨了眨眼,咂舌地看了看柜子兩處撞痕,又看他,“如果你真這么介意,我可以找人幫你搬……” “你,搬回去?!?/br> “你不怕我又磕到……” “這個家里,出現一個你已經夠了?!?/br> 說完,他像是再也不忍目睹此處的狼狽和可能還會有的損失,拿著拐杖,頗有點健步如飛的意思消失在了走廊東頭。 等張青寒把柜子又挪回去,已經是快七點了,想到剛才趙貉的憤怒,她頗有些于心不忍地看了眼這柜子,好在上面沒有再弄出撞痕。 想到昨晚他意味深長地提起癢癢耙,張青寒捏了捏眉心,顯然這男人看出她出現在陽臺的用心。 張青寒粗重地嘆了口氣。 下樓時,正撞上對面過來的趙貉。 他已經換上一套西裝,帶著黑色手套,肘上搭著一個藏藍色呢子大衣,拄著拐杖往這邊走來,氣定神閑,從容驕矜,哪還有剛才情緒外泄的氣急敗壞。 他瞥了她一眼,禮貌頷首,然后在樓梯邊停下。 張青寒懷疑他留學過很多年,接受過宗教洗禮,不然不會有這么古板又深入骨髓的女士優先的做派,一如西方的虛偽紳士,上一秒橫眉怒目的和女人吵架將她貶的一文不值,下一秒在女人難堪說要離開時大方起身,禮貌地摘下帽子合在胸口鞠躬說再見。 好像她的狼狽不是由他造成。 她下樓,柴明已經等在客廳,看到她,他的目光有些復雜,帶著點探看似的把她瞧了一遍。然后微妙地看向后面,快步走過去,幫老板穿上外套,蹲下幫老板壓下西裝褲腿。 趙貉長身玉立,按著拐杖站在那里,冷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昂首又傲慢地等著下屬幫他整理衣服的細微褶皺,像穿上刀槍不入的鎧甲,橫平豎直的紋理讓他變得凌厲尖銳,如高高在上的王椅上獨坐的國王。 張青寒瞧著趙貉的氣度變化,一個小時前穿著柔軟的棉質睡衣,微亂著頭發,帶著點惺忪意,吝嗇刻薄的和她計較柜子損失,心痛得臉上青筋凸起的男人仿佛不是他。 注意到她的視線,趙貉直直的目光看過來。 張青寒:“祝趙先生工作順利?!?/br> 趙貉看了她兩三秒,“廚房的東西你隨意用吧?!?/br> “為什么?”總不至于是她這點吉祥話吧。 “家里的垃圾已經夠多了?!?/br> 說完,他看也不看,拄著拐杖往外走了。 張青寒:“……” 牙尖嘴利,斤斤計較的刻薄狗男人! * 張青寒忙著上課和趕作業,入住小木屋的前幾天和在李漾漾家如出一轍,很少見到正主。 把最終的旗袍交上去后,肩上壓著的作業重擔輕了許多,其它的作業相對來說都簡單,空閑時間多起來,在朱禾和師惠菊嘰哇亂叫著羨慕時,桑流的電話剛好打來。 有一個走秀讓她參加,價格不低,雖然是一個低端秀場,但主打一個錢多活少。 不過桑流有些猶豫,“如果你以后想往國際上走,這樣的秀參加太多會不利于你發展?!?/br> 即便還是學生,但模特的身份,她們也該學會愛惜羽毛。 張青寒笑:“窮的都揭不開鍋了,我還顧得上那些?” 況且她沒有說,自己對那些國際走秀和未來一定要獲得多高的成就并沒有太多的執著,這樣的話說出來只會引得桑流的暴跳如雷,怒斥她暴殄天物,浪費自己那么好的資源。 在多數時候,桑流這個草創公司還是十分靠譜的,她走完秀的第二天,錢就到賬了,張青寒看著賬上久違的五位數,下午便打了李漾漾的電話。 忙活太久的學業,尤其是想到家里那一群人和小木屋的刻薄男人,她非常需要去商場大買特買,改善心情。 錢來的快去的也快,和李漾漾在商場不到兩個小時,卡就刷爆了,她拎著兩個大袋子回去,進門時看到從客廳一路延伸到門口臺階下的各種大牌購物袋,恍惚自己還沒從商場走出來。 不,商場都看不到如此齊全的各種國內外大牌,還有幾個小眾品牌,一向價格昂貴的讓人咂舌。 張青寒像忽然闖入了琳瑯滿目的水果市場,自己提溜著的兩個又青又澀的小蘋果分外寒酸。 客廳沙發邊,趙貉正在打開一個購物袋,聽到動靜,抬頭看向她,才反應過來家里最近一直住著第二個人似的,目光從她臉上落到她兩手提著的購物袋上,笑容微妙地又落回她臉上,頷首:“張小姐,晚上好?!?/br> 張青寒:“……” 如果她眼睛不瞎,他含笑的神情里絕對有同情、寒酸和又有一堆垃圾被帶回來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