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傅疏持劍而立,抬眼滿是冰冷:“來者何人?” 深夜登門,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后者迎上他的視線,深深如黑曜石般岑寂。傅疏才看見他,心里并不驚訝,目光又落在他手邊,那是一提食盒。 薄奚走進來,將食盒撂在桌上,沒有提誰,二人卻都心知肚明:“他睡下了?” 傅疏眼神愈加凌冽,他沒有跟敵人攀談的習慣。 薄奚在先前的記憶里,翻找出了“傅疏”這個人,他其實與他并沒有過太多交集,按理來說不應該能夠引起薄奚的注意。 兩個身量相仿的男人四目相對,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敵意。 薄奚尤其。 他看傅疏的眼神冰冷,像在看個死人。 私藏他的人,是該死。 不清楚是誰先動的手。兩個男人默契地轉移到院中。 但薄奚從無間煉獄中廝殺一千五百年的身法,哪里是傅疏能比。 最后一掌,他將他擊倒在地。 他的虎口挾持著傅疏,收緊時能夠聽到骨頭吱嘎作響的聲音。 傅疏卻沒有求饒。 他嗬嗬地擠壓著那點兒腑臟中的空氣,臉頰因急速窒息而泛上青紫。 薄奚就那么看著他。 忽然 他松了手。 傅疏驟然得到片刻喘息的空檔,五臟六腑緊縮的疼。 肺像風箱一樣地抽動,他不住地咳嗽起來。 薄奚看著自己的手,眼中有茫然和無措。卻不是因為內疚。 他自顧自地:“殺了你,他會怪我?!?/br> 他在想漸眠明日見到傅疏的尸首,會不會像仇視敵人一樣仇視他。 為了這個,他就算再看傅疏不順眼,都不能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他。 他知道的,傅疏對漸眠而言不是一個隨用隨棄的棋子,甚至于他不得不承認,對漸眠而言,傅疏稱得上一句重要。 是的,重要。 他沒想到這個詞能夠用在其他人身上,他看向傅疏的眼睛里,也會滿懷依戀和珍惜么。 那雙常含春水的眼睛透過時空與舊日的浮隙,在他腦海中驅之不散。 他帶了漸眠喜歡吃的兔子糕,想他今時今日是否還想嘗嘗呢。 可是他并不能記得他。 就像薄奚不能夠將那些前世的恩怨糾纏講給他聽。 這對薄奚而言就公平么。 妒火要撕碎他的心,原來他還能覺得痛。 一千五百年,他以為自己連痛的本能都忘卻了。 傅疏是能夠猜到他深夜到訪的目的的。 對此他只覺得滑稽可笑。 “薄奚,你若真正如此喜歡他,他被冀王踩在腳下時你在哪里?” 傅疏撐起身子,晃晃蕩蕩走到他面前,眼神凌冽,絲毫不懼:“他被沈驕凌。辱,被川齊的將士扒掉衣服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一字一句,句句誅心。 “他痛不痛,薄奚,你知道么?” 他甚至毫不猶豫地可以說, “薄奚,這一切都是因為你?!?/br> 那么他究竟還有什么資格出現在漸眠面前,還有什么資格想要再見他一面。 薄奚怔了一瞬。 想起初世漸眠在彌留之際,抓著他的手,怯怯地,眼睛里盛的淚光晃晃蕩蕩,他說我好疼啊。 大哥哥,我好疼啊。 這么驕矜倨傲的男孩子,被人以最低賤不齒的手段羞辱。將全部尊嚴碾在地上,反復磋磨。 他那時應該有多怕。 若非傅疏出現及時,那些后果薄奚不能想象。 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有沒有仇恨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薄奚想,他應該也是恨極了罷。 他的出現對于漸眠而言,好像大多時候都是直接導致他不幸的導火索。 就連薄奚自己都開始想,這千千萬萬年的執念,是否是他做錯了。 這個想法只出現了一瞬,就被以強勢手段抹去。 薄奚想,他那么愛他。 他恨不得將他渾身的血rou都喂給那個孩子,他生生世世追隨他,可是他想要的從來都沒有應現。 這樣就公平么。 有人輕輕松松就能成為他的師長,他身邊的可以稱為“重要”的人。那么薄奚呢,薄奚又算什么呢。 這對他而言,一點都不公平。 天邊寂靜,已過夤夜。 傅疏重新提起劍,劍尖直指薄奚的心臟,他擲地有聲:“請你離開這里?!?/br> 方才幾招過后,傅疏就知道自己不是薄奚的對手。他好像比從前強了許多,讓人摸不著深淺。 但他今日若是想見漸眠,傅疏也必將與他對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一日,便不會給薄奚再能傷害漸眠的機會。 如若不然,傅疏慢聲:“那么便從我的尸首上踏過去吧?!?/br> 這場好戲俱被禁庭中的另一人窺于眼底。 那扮相虛弱的皇帝此時好像脫胎換骨,半點看不出畏縮怯弱的樣子。 若是有人此刻出現在這兒,一定會驚異到不敢置信。 漸晚舟拂拂手間,丞相府的一切便盡入眼底。 如流水抖動的畫面織成走馬燈,一幀一幀,漸晚舟撐身看著,先是看了看傅疏,又將目光集中在薄奚身上。 他將那幀畫面放大,再放大,他意識到什么,瞳孔不由得興奮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