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195節
同是皇帝,這時候難免會出現共情。 張斐點點頭道:“正是此理?!?/br> 趙頊道:“你認為遼主該如何做,才能夠破解此局?!?/br> 張斐笑道:“估計是破不了?!?/br> “為何?”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本質其實不在于言論,本質是天下熙然,皆為利往。關鍵是在于百姓的生活,正是因為遼國百姓深受壓迫,才會對報紙上那些故事感興趣?!?/br> 張斐又解釋道:“就比如說,遼國用同樣的招數來對付我們,陛下根本不需要去理會,隨便他們怎么編,我大宋百姓,只會覺得可笑,而原因就在于我大宋百姓的生活是越過越好,即便有女干人想要作祟,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退一萬步說,還有公檢法在,百姓若有不滿,可去皇庭上訴,陛下也能很快得知,然后做出調整政策。 遼主最為正確的做法,就是從此中看到百姓的不滿,然后順勢改革,但是遼主昏庸無道,跟陛下你就沒法比,他一定不會這么干得,所以他的失敗也是注定的?!?/br> 趙頊笑道:“你還是這么能說會道?!?/br> 張斐道:“結果會給陛下答案的?!?/br> …… 無定川。 但見在一處峽谷中,漫山遍野的尸首,饒是種諤、種樸父子看得都是觸目驚心。 好在都是敵人的。 “父親大人,這全都是西夏最為精銳的重甲騎兵鐵鷂子?!?/br> 種樸從一具尸體上取下一副重甲,拿到種諤面前。 種諤看著重甲上的彈孔,不禁感慨道:“這未來戰場上,必將是以火器為尊??!” 他們這一支從延州出發的西軍主力,也是唯一一支全員配備精良火器的隊伍,其中就包括三十門火炮,因為他們這一 路是要面臨西夏最精銳的邊防士兵,最近十年,雙方主要是在這條線反復爭奪。 種諤在輕松拿下銀州后,就繼續北上,而面對則是駐守在夏州以南米脂寨的梁乙埋主力。 而剛剛在這無定川山谷中一戰,正是西軍主力vs梁乙埋率領的西夏精銳重甲騎兵。 在此之前,西夏是見識過火槍的威力,但這還不足以說讓西夏聞風喪膽,只是稍微加強版的弩而已,但是他們沒有見識過火炮的威力,他們還以為宋軍最好的遠程打擊是床子弩,就沒有改變戰法,還是重甲沖鋒。 結果可想而知,被三十門火炮轟得是暈頭轉向。 什么玩意。 沒見識過??! 而且種諤手中還有一支精銳騎兵,西軍強大之處就是在于他們有騎兵,種諤的戰術其實也很實在,中間一陣炮轟,兩支騎兵再左右包抄,將梁乙埋的八萬精銳,攔腰截斷。 不得不提一句,火器只是其次,主要勝利的原因,是經過此番改革,宋軍戰斗力也是得到顯著的提升,是不弱于西夏主力,殺的梁乙埋狼狽而逃。 更令西夏雪上加霜的時,主力潰敗的消息傳到他的大本營米脂寨時,隱藏在米脂寨的一些帶路黨,皇族派,就直接反了,占據了米脂寨。 米脂寨一丟,西邊的夏州也跟著亂了,夏州守將更是非常直接,毫不猶豫地率部投降,防守主力損失殆盡,他們也防不住,再加上內部都要求投降。 而就在這時,后方卻突然傳來行軍大總管的命令,讓他們立刻構建夏州的防御,不得再往西進。 而此時王韶已經從熙河趕到鹽州,并且將中軍大帳設于此。因為在開戰初期,王韶就率部拿下蘭州,并且重創來攻的兩萬西夏主力,又占據更多有利地勢,他現在吩咐種師道率部在當地防御,自己則趕到北線,來統管全局。 中軍大帳中。 不管是王韶,還是種諤等將軍,全都是商人打扮,到底宋朝是沒有宣戰,他們不能以宋軍的名義進入,我們都是商人。 “是誰斷了老夫的糧草?” 忽見一名看上去精神矍鑠、鶴發童顏的老將,大步流星、滿面怒容地闖入大帳。 此人名叫高遵裕,乃是太后高滔滔的堂叔,也是環慶路的統帥,這鹽州就是他拿下的。 種諤、折繼世、姚兕、宦官李憲等各軍統帥,皆是閉口不語。 這誰惹得起。 王韶笑問道:“老將軍可有收到駐守鹽州的命令?” 高遵裕道:“如今我軍勢如破竹,西夏潰不成軍,理應趁勝追擊,一舉拿下西平府,若此時不攻,待他們整頓好兵馬,可就為時已晚,戰機是轉瞬即逝的,你到底懂不懂?!?/br> 種諤他們也是默默點頭。 說得好! 他們也都是被王韶給叫回來的,但如今宋軍氣勢高昂,是白白錯失戰機。 而且他們也看不上王韶。 到底是個文人。 王韶又問道:“老將軍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可否受到駐扎鹽州的命令?!?/br> 高遵裕道:“老夫收到了,但老夫不理解你為何要這么做?!?/br> 王韶道:“老將軍既然已經收到,就應該與諸位將軍一樣,等我過來,再做定奪,而不是擅自出兵。 如今老將軍違抗軍令,本總管決定暫時收回老將軍的統兵權?!?/br> 高遵裕一時驚呆了。 李憲忙道:“大總管請息怒,這臨陣換將,乃是行兵大忌,況且高老將軍,剛剛才立下大功,這么做……” “不服從命令,才是行兵大忌?!?/br> 王韶目光一掃,“本帥不知道你們接到的是什么命令,但是我接到命令,是從未提到過進軍西平府,消滅西夏,我接到命令只提到一點,那就是保護商道,保護我們盟友的利益,保護邊境百姓的利益。 如今我們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接下來就是構建防御堡寨,建設公檢法,恢復這里的民生,恢復貿易,故此此行,我還特地邀請曹尚書來此?!?/br> 一干將帥全都懵逼了。 啥? 打完了? 這…… 我們這都還沒有開始??! 其實就只有熙河和夏州打了兩場大戰,其它地區,可都是那些走私商干得,我們這才剛擼起袖子,都還沒有開始。 而且也就是往前前進一步,只占了西夏領土的三十分之一,但全都是比較繁華的州縣。 王韶不理會他們的震驚,又看向高遵裕道:“還請老將軍交出軍印?!?/br> 猛然回過神來的高遵裕,怒指王韶,“你這書呆子,安敢如此?老夫要參你一本?!?/br> 王韶輕描淡寫道:“老將軍若有不滿,到時可在軍事皇庭中提出來。來人啊?!?/br> 立刻進來兩名士兵。 “將高老將軍請出去?!?/br> “是?!?/br> 高遵裕見罷,頓時陷入暴走中,對著王韶張牙舞爪,口吐芬芳,但并沒卵用,直到被兩名士兵給拉了出去。 在坐的統帥,立刻在心里重新評估這位行軍大總管的權力。 論地位、論身份,就連曹評都比不上高遵裕。 而如今就只因為他往前多走了幾步路,然后就被免除軍權。 從歷史角度來看,這王韶是妥妥的女干臣,官宦李憲可都沒有他這蠻橫。 王韶也沒有理會他們,是繼續布置任務,那就是全面防守,興建堡寨,經營這些地盤。 會議結束后,曹評就找到王韶,“高老將軍可是高太后的堂叔,你拿他立威,是不是有些過于莽撞?” 二人在熙河也是老搭檔,王韶也沒有瞞他,道:“我也沒有辦法,就只有他擅自出兵,而且面對這些唾手可得的軍功,如果不施以非常手段,也鎮不住這些將軍們。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根本不需要出兵,光靠防守就能夠消滅西夏,如今沿邊的許多商業繁榮城鎮都已經被我們拿下,包括鹽州,很快西夏就會陷入內外交困中,而我們又可以以此為基礎,進一步滲透,繼續出兵反而會引發黨項人的同仇敵愾。 如果我們停止行動,照顧好當地的民生,反而會加劇西夏內部的矛盾,同時贏得當地民心,這才是我們取勝的關鍵,更別說我軍還要防守遼國有可能的南下。 至于高老將軍,到時由皇庭去裁斷,我不過是奉命行事?!?/br> …… 話說回來,其實要打的話,糧草也供應不上,由于大宋未有對西夏宣戰,也沒有辦法去動員大量的百姓,去運送糧草,目前前軍的糧草,全都是商人來負責,主事人都不是官員,而是樊正。 在王韶的要求下,樊正他們都是以商人的名義,雇傭因戰火而丟掉生計的西夏百姓,因為是雇傭,這工錢可是不少。 除此之外,還有鹽,為什么王韶將中軍大帳設在鹽州,就是這里產鹽,是經濟樞紐。 而以前,這里的鹽又好又便宜,便宜的原因在于西夏的物價比較低,而如今這里屬于宋朝,物價自然得統一,當地鹽價是直接翻十倍。 雖然王韶還是依照契約,保留了歸降的貴族,在當地的利益,但是我既然將鹽價漲上去了,那你們也得將鹽戶的酬勞給提上去。 當地鹽戶真是捂著嘴笑,還有這種好事?我是被占領嗎? 天吶。 而那些原本屬于梁乙埋等大貴族的利益,則是全部沒收,拍賣給那些立下戰功的私商。 同時又先在當地推行契約法,這其實無形中削弱那些貴族的影響力。 當地很多百姓也徹底放下恐懼,積極投入到生產當中去。 然而,宋軍接連大勝,勢如破竹,在一定程度上引發了西夏國內的恐慌,可是他們突然發現宋軍不打了。 這令梁太后都迷茫了。 什么情況? 在這種占據如此優勢的情況下,宋軍竟然止步不前,這完全不能理解。 難道他們就不懂的一鼓作氣再而歇三而衰的道理? 最終。 他們將宋軍的錯失良機歸咎于文人統兵。 他們已經得知,統帥是王韶,就是一個文人,如今宋軍的動向,完全符合文人的秉性。 梁太后他們是欣喜若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