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114節
張斐一抹口水,趕緊站起身來道:“翻閱河東地界的記錄,這不是不是官家讓我去談判么,我我得做準備??!” 王安石道:“但是你在睡覺?” “呃只是瞌睡,其實,其實我先前在看?!?/br> 張斐尷尬地拿起桌上的那本書來。 他其實很有查資料的耐心,畢竟律師出身,但問題是,如今地理記載實在是,晦澀難懂,完全不知道那些地方在哪里,很快就睡著了。 王安石緊鎖眉頭,這小子看著挺不靠譜的,使了個眼色,“出去說?!?/br> 來到院里,王安石四處張望了下,見沒有人偷聽,又低聲道:“你是瘋了嗎?還是說打贏了兩場官司,就驕傲自滿,誰也不放在眼里,這可不是小事啊?!?/br> 張斐是一臉冤枉道:“王學士明鑒,不是我主動要去的,是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慫恿官家派我去,他們這是要害我?!?/br> 王安石早就看出這一點,故而才感到焦慮,激動道:“你知道,你還去?” 張斐道:“我是拒絕的,就連我岳父大人都不讓我去,這事弄不好可就是遺臭萬年,但是官家認為他們說得很對,并且對我很有信心,非得讓我去,我能有什么辦法?!?/br> 王安石見他不像似在說謊,又低聲道:“官家又是如何與你說得?” 張斐道:“官家讓我去,當然是要依法劃界,這不能多,也不能少,故此我才來這里查史料?!?/br> 王安石思忖少許,道:“但你要明白一點,這可不是打官司,有一個庭長在那里做公正的判決,這可是軍國大事,二者還是有區別的?!?/br> 張斐是心領神會,點點頭道:“王學士請放心,我知道我國目前重心都在西北,是決不能兩線開戰,我是不會激怒遼國的?!?/br> 王安石聽到這話,真是如遇春風一般,心里是長松一口氣,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他其實就是這意思,但他又不敢明說,點點頭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但這也不是一件輕松的活,可千萬別被遼人給糊弄了,這領土問題,任何閃失,不但會對國家造成損失,同時對你也是非常不利的?!?/br> 張斐點點頭,“我知道。關于這方面,我岳父大人都叮囑過我?!?/br> 王安石點點頭道:“是呀!這種事,仲途肯定也是非常清楚的?!?/br> 他也并未多說,這種事真是多說多錯,很多話,不能說得太明確,一來,怕傳出去,二來,也怕影響到張斐的判斷。 但擔心總是難免的,這任務真是不輕松,既要維持住尊嚴,又要捍衛領土,還得避免與遼國開戰。 這活一般人,真是干不了。 也很少有人做到,滿足這三點,富弼當初出使遼國,算是在極其不利的情況下,捍衛住領土,但也增加了歲幣。 富弼自己都羞于提及此事。 他認為這就是恥辱。 但是沒有辦法,誰讓慶歷對西夏戰爭,輸得那么慘,最終還得讓遼國去從中去調解。 怎一個尷尬了得。 外交也是要看實力的。 王安石走后,張斐卻還站在院里,路過的史官見了,不禁就上前來,“張檢控,外面天涼,你還是去屋里坐吧?!?/br> 非??蜌?。 現在誰見張斐都客氣,張斐要有任何閃失,趙頊一定會殺了他的。哪怕張斐現在對著那些士大夫吐口水,他們也不敢吭聲。 誰要吭聲誰去??! “算了,待會可能還會有人來?!睆堨愁^疼道。 史官聽罷,不在斗眼,徑自離開了。 片刻! 真的就是片刻! 司馬光便殺到這里,他也跟王安石一樣,上來就是一番質問。 你這種事,你摻合進來干什么? 不是對你的能力質疑,而是這事非??膳?,尤其是對你張斐而言,哪怕是少一寸土地,那些恨你的人,一定會群起攻之。 你這大好前途,會栽到這上面,得不償失??! 張斐又拿出方才應付王安石的那份說辭。 司馬光聽罷,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指著張斐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啊?!?/br> 言下之意,你看看,在庭上,你得理不饒人,現在官家就迷信你了。 張斐呵呵笑道:“好在我年輕,有韌性,是折不斷的?!?/br> 司馬光聽罷也是笑了,“難得你還如此樂觀?!?/br> 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王介甫是否來找過你?” 就知道會問這事。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又問道:“他說了什么?” 張斐道:“就只是叮囑我一番,傳授一些經驗給我?!?/br> 司馬光哼道:“我看不止吧,他是否有勸你委曲求全?!?/br> 張斐搖搖頭道:“沒有?!?/br> “不可能!” 司馬光道:“他急著找你,定是有這方面的打算?!?/br> 張斐道:“王學士只是告訴我,一定要盡量避免雙線作戰?!?/br> 司馬光沉吟少許,道:“但他的想法,你應該是清楚的?!?/br>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道:“與遼國開戰,這當然是要盡量避免的,但是你也切記,萬不可任由遼人做主。我與富公、文公他們都談過。 他們都認為,與我大宋開戰,對于他們遼國也是非常不利的,他們也不敢輕易開戰,你無須害怕,這該爭的還是要爭,莫要被他人影響?!?/br>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對了,司馬學士可還能夠安排人去太原那邊建設公檢法?” 司馬光愣了下,“你想干什么?” 張斐道:“我想順便去那邊建設公檢法?!?/br> “你還有這心思??!”司馬光都樂了。 張斐笑道:“順道??!” 司馬光擺擺手道:“你現在專注好此事,其余的就別多想了,況且,我這哪里還有人,這河北、江南都還沒有安排妥當?!?/br> 確實是沒人了。 公檢法出來才幾年,真正懂得又有幾個,這番擴張,都已經是極為勉強,幾乎每天司馬光都在寫信給各地庭長,將張斐的一些判例送給他們,借這些判例告知他們,公檢法遇到這些案件,應該如何運轉。 張斐聳聳肩道:“那好吧,我也只是問問?!?/br> 由于時間緊迫,張斐也沒有太多準備時間,就僅僅過得半月,他帶著人就出發了,到底遼國那邊離得近一些,而且這是遼國發起的,那邊已經做好準備。 他此番是要去代州邊界,也就是山西省忻州市代縣。 北郊外。 “好兄弟,果真是講義氣,這等好事,沒有忘了兄弟我?!?/br> 曹棟棟雙手緊緊抓住張斐的雙肩,非常激動道。 張斐掙脫開來,“衙內,大家都說這是一個苦差事,我都還不好意思讓你陪我去?!?/br> 曹棟棟哼道:“他們怕遼人,我老曹家可不怕,當年我曾祖爺爺,打得就是他們遼人?!?/br> 張斐笑道:“行了,別吹了,咱們走吧?!?/br> 他叫上曹棟棟,其實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相信曹棟棟,雖然趙頊給他找了一批文官隨行,但那些人,張斐都信不過。 不遠處一家茶肆前,站著幾個身著儒衫的老者,他們一直注視著張斐等人。 “好呀!好呀!總算是將這小子給送走了,他一日不出發,我這心里就難以踏實??!” “等著好了,只要他犯了一絲過錯,他就是徹底完了?!?/br> “但你們說,他會不會又完美的完成任務?” “不可能。遼國此番就是來趁火打劫的,若無好處,這怎么談得成。就是再讓富公去,也得給對方一些好處?!?/br> 如今朝中不少權貴,那真是盼著張斐死,這回倉庫稅那真是傷及他們的利益,不能囤積糧食,對他們權貴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他們是對張斐恨之入骨,故此他們才全力支持讓張斐去。 目前的局勢,誰都清楚。 富府。 “張三出發了?” 富弼向剛剛到來的司馬光問道。 司馬光點點頭。 一旁的文彥博嘆道:“真是不明白,為何官家非得讓張三前去,他此番前去定是兇多吉少?!?/br> 司馬光道:“可那小子就不是一個吃虧的主,這心眼比誰都小,是睚眥必報,遼人想在他身上占得便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文彥博道:“張三此去的兇險,不在于遼國,而是在于國內??!如今到底是我們受制于人,這談判期間,必然是處于弱勢,多少都要吃一點虧。 即便他出色完成任務,也定有人會對此大做文章?!?/br> 司馬光道:“我原本也擔心這一點,并且也叮囑過他,不過他好像挺樂觀的?!?/br> “是嗎?” 富弼突然道:“根據我對張三的觀察,他也很少打無準備之戰,他若真不愿意去,官家又真的會逼著他去嗎?” 文彥博疑惑道:“富公認為,此中另有隱情?” 富弼道:“不好說??!” 那邊張斐與曹棟棟,日夜兼程的趕路,不到二十日,他們便抵達代州邊界處。 在此等候的,乃是山西晉城縣令呂大忠,他也是奉命協助張斐參與此次談判。 他在未來之前,都是這呂大忠與遼使交涉,洽談談判地點等事務。 “回稟張檢控,遼使拒絕與我方洽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