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85節
他若想不到的事,肯定就是歷史上沒有發生過,關鍵這紙幣還是他們北宋首創,怎么可能會出現這種理論。 “就是河中府?!?/br> 薛向從容不迫地解釋道:“由于我曾在西北主持鹽馬交易,故此對于西北的財政也是比較關注的,最近在出任三司使后,我又認真研究過河中府的財政變化,發現河中府的主要增長是來自商稅,雖說這其中公檢法的確是功不可沒,但是眾所周知,公檢法并不能直接創造財富。 而其中關鍵的原因,就是因為王相公的新政加上轉運司的鹽鈔,當地官府陸陸續續,來來回回發放了五十萬貫到一百萬貫的鹽鈔,然后每回憑借收稅,又都將這些鹽鈔給收了回來。 按照常理而言,那么財政增長,就應該跟還留在坊間的鹽鈔相等,可是河中府財政增長遠不止這么一點。 我在仔細研究過后,發現了這個秘密,鑒于當下的收稅方式,只要發行合適數量的錢幣,那么所得到的收益,是可以成倍增加的?!?/br> 說著,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副官,輕輕點了下頭,那副官立刻站起身來,將一份證據呈上。 薛向又道:“這上面是我對近兩年河中府財政增長的整理,里面的一些線索,我也已經標記出來,足以證明我所言?!?/br> “原來如此?!?/br> 張斐這才恍然大悟,我就說,他不可能憑空想到這一點,原來是研究過河中府財政,不過這也很不容易,之前老呂他們可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事實就是如此。 河中府的財政增長的這么迅猛,就是因為官府投放鹽鈔,刺激經濟發展。 這證據呈上后,富弼翻開一看,“這看著像似昨夜寫得?!?/br> 趙抃笑道:“定是昨日張三的作證,給了他啟發?!?/br> 富弼稍稍點頭。 因為這些都統計好的數據,非常精簡,幾個老頭仔細看了看,然后面面相覷。 好像好像有些道理。 富弼就道:“這其實跟錢荒是一個道理,錢荒必然會使得商業蕭條,如果在錢荒之時,發放錢幣,商業自然會想好,所得財富,絕不只是發出去這些錢幣。再根據新稅法,朝廷得到的稅收,也肯定會增加不少?!?/br> 馮京點點頭道:“是呀!這新稅法也是不可忽略的,正是因為之前不是那么收稅,故此在治理錢荒時,也難以體現出能夠為國家增加多少財政?!?/br> 富弼見司馬光還在仔細研究,沉吟少許,突然向薛向問道:“三司使方才說,只要發行合適數量的錢幣,所得收益,將會成倍增加,不知三司使是如何斷定這‘合適數量’?” 薛向道:“因為此政策目的,到底是為求賑災,而根據我的觀察,此番旱情,受影響到最大的就那些繳納百分之五、百分之六稅的普通農夫,而在旱情之下,也主要是這部分人,完全失去了購買貨物的能力。 因此,我的計劃是,根據這些人稅收,再乘以二十,也就是根據他們一年下來的總收入,來發放相等的稅幣,這樣不但讓他們生活不受影響,同時又能夠支持商業繼續繁榮。 當然,繳納百分之八,可百分之十稅收的百姓,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但是交百分之五這部分百姓,每年也并不會拿出所有的收入,去購買貨物,但朝廷一旦發稅幣,他們必須將稅幣全部換成生活所需,這就能夠彌補其他人的購買貨物的能力。 但要分三次發,畢竟目前還不知道災情會延續多久,如果等到緩解,后續將會得到削減?!?/br> 富弼再次感到懵逼。 還能這么計算嗎? 以前未有過??! 趙頊也不明白,于是又看向張斐。 張斐訕訕道:“這是我給王學士的建議,但這并不是一個標準答案,正如我之前所言,就目前各地方的情況,其實都有缺乏錢幣的現象,多發一點,其實也無妨,這么規劃的話,只是讓理由會顯得更加充足。 一來,表明是救助最底層的百姓,故此根據他們的收入來計算,在仁政方面,是無可挑剔的。 二來,旱情導致的失去的購買力,也主要是來自這些百姓,從事實上,也是難以反駁的?!?/br> 趙頊點點頭道:“原來如此?!?/br> 目前的統計技術,是很難計算出一個貨幣投放值,但好在有天時地利,北宋是天然缺乏貨幣,再加上近年來經濟愈發繁榮,貨幣量卻沒有增加,只要不是太離譜,多放一點,其實是無所謂的。 所以,張斐更多是從說服朝廷、百姓出發,去考慮發行多少貨幣。 馮京突然問道:“可是三司使如何保證,你們發放稅幣的數量?!?/br> 薛向道:“關于這一點,河中府已經有一套完善的監督制度,當地官府不但允許檢察院進行監督,而且還讓商人參與進來。 我們三司使也打算效仿,讓京城主要的大富商參與進來,比如說慈善基金會,比如說足球聯盟,又比如說汴京律師事務所,白礬樓,等等。 當然,政事堂、御史臺,都可以進行監督?!?/br> 院外的商人,不禁是欣喜不已。 我們也能參與嗎? 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呀! 司馬光又接著問道:“所以三司使認為,這么一來,商人就會相信這稅幣,并且愿意接受這稅幣?要知道,之前朝廷發行的交子可是出現過許多問題的?!?/br> 方才還欣喜的商人,頓時又有些忐忑。 且不說我能不能監視得了,關鍵朝廷要反悔,咱也沒有辦法??! 咱們商人就如同尿壺一般,用得時候才會拿出來。 經常被利用。 方才還覺得薛向所言有理的百姓,頓時又面露恐懼之色,交子的問題,他們可都是聽說過,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是朝廷利用交子,剝奪百姓。 趙頊一聽,不樂意了,當即道:“這個司馬君實,到底向著哪邊的?” 這不能自揭短處??! 張斐忙道:“陛下,這是好事啊?!?/br> “好事?”趙頊詫異地看向張斐。 張斐道:“陛下忘記我之前說得嗎。如果司馬學士他們遮遮掩掩,百姓反而不會相信,這越是刁難,百姓越對這稅幣放心?!?/br> 趙頊稍稍點頭。 外面薛向是毫不避諱地回答道:“我知道之前官府發行的交子曾出現問題,故此我才選擇發行稅幣,而非是交子。 這稅幣并不是交子,它的存在的價值就是可以用來交稅,而每個人每年都需要交稅的,這是不可能改變的,那么它的價值也是不會改變的,而且,最終承擔所有的就是朝廷,這就是交子所不具備的。 從司法來說,稅幣就是一份契約憑證,是朝廷與百姓的約定,朝廷要是拒絕百姓用稅幣交稅,那就是違法契約,百姓可以通過檢察院進行起訴。 此外,就是這場聽證會,朝廷將一切都公開,解釋清楚大家心里所有的疑惑,這是為了幫助百姓,也是為了減少國家財政的損失,如今陛下也是在場的,到時朝廷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百姓用稅幣交稅?!?/br> 富弼偷偷瞧了眼院外的百姓,見不少百姓都在點著頭,心道,原來官家主動要開這場聽證會,其目的是為求讓大家接受這稅幣。 交子,顧名思義,就是用來交易地錢幣。 朝廷可以拒絕接收的。 但是稅幣的定義,就是用來交稅的,只不過因為它能交稅,它才具有價值,才能夠購買貨物。 但本質還是一張憑證。 你不讓我用交稅,那我們就不交稅,相比起交子,百姓其實是擁有一定主動權的。 再加上這場聽證會,你們說得每一句話,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并且薛向還直接點名,皇帝也在場。 往后要反悔的成本太大了。 這確實令不少百姓心中的疑慮少了不少。 趙抃突然問道:“旱情對國家財政的影響不小,只是單發稅幣,是難以彌補的,三司使方才也是說,只能是盡量避免損失,如果說今年財政減少不少,你會不會再發稅幣來彌補?!?/br> 薛向顯得有些猶豫,其實他是想推動稅幣錢幣化,但你若敢說繼續發,一定沒有人相信這稅幣。搖搖頭道:“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打算?!?/br> 王安石暗自一嘆,這些老狐貍,真是一個比一個精明。 那回鹽鈔一事,他就已經想過,發紙幣。 而趙抃這么問,就是確保,你不能繼續發。 趙抃又問道:“那三司使可有彌補財政的應對之法?” 薛向道:“首先,即便財政會有損失,但是我們預估也不會很大,還是能夠支撐下去的。 其次,大庭長莫要忘記,此番是以工代賑,我們將會疏通河道,建設溝渠,包括,興建皇庭、檢察院、警署,等等。而這些工程都是可以使得未來財政增長,災情過去后,財政不但會得到恢復,還能夠變得更好。 最后,我一直都是將發放稅幣,視為救急措施,倘若財政真正負擔不起,那就還是得從節省開支著手,比如說,再一些地方,采取債務重組的辦法?!?/br> 第七百四十九章 又一次請客吃飯 如果發紙幣都解決不了問題,那還能怎么辦,當然是裁員??! 這絕對不是一個玩笑。 因為朝廷是真的有債務重組,如果災情太嚴重,只能裁減官員,減少支出。 在坐的一些官員,不禁都輕輕哆嗦了一下。 當然,也有不少保守派的官員,向薛向投去鄙夷的目光。 這是我們的理念,你薛向好意思說嗎? 還是說,這開源的盡頭是節流。 這屬實閉環了呀! 而這場會議也就到此為止。 富弼表示他們還需要研究一下,這薛向遞上來的證據,畢竟今日的聽證會,觸及他們的盲區。 而這些證據,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要不弄清楚這里面的原理,都不知道該怎么發問。 官員們皆是直搖頭,滿面愁容地離開了。 這兩場聽證會下來,給他們的感覺就是陌生,還有失控。 都有一種有力使不上的感覺。 相比起來,趙頊卻一臉輕松,也未有急著離開,而是向張斐問道:“你認為他們會怎么來反對這兩份法案?” 張斐沉吟少許,道:“關于倉庫稅的話,他們肯定就是直接表示,這對地主不公平,到底這地主屯糧,是自古有之,而且,他們還會抨擊稅務司能借此法,去盤剝地主的糧食。至于稅幣法案的話,應該還就是從交子的弊端去反對?!?/br> 趙頊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認為朕該如何應對?” 張斐道:“這我可不知道了,畢竟他們又不是在講道理?!?/br>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