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55節
司馬光哼道:“你少在這里恭維我,他們都嫌我太慢,以至于無法監督均輸法,才導致這些問題?!?/br> 張斐立刻道:“在用人方面,我對于司馬學士真是無比推崇,就應該如此?!?/br> 司馬光瞅著張斐,很是認真地問道:“你到底是在諷刺我,還是真的認同,這也不像似你的行事作風?!?/br> 張斐不止一次支持他,但也是唯一一個支持他的,而且他老是覺得,張斐是說反話,因為這就不像張斐說的話。 張斐反問道:“司馬學士認為我很激進嗎?” “呃?!?/br> “要不是司馬學士當初逼著我去國子監,我可能還得在外面磨蹭個好幾年,再入仕途?!?/br> “倒也是?!?/br> 司馬光點點頭,想想張斐很多的行為,確實是非常小心,這下真是確信無疑,很是欣慰道:“也就你支持我了?!?/br> 張斐道:“司馬學士切莫受他人影響,公檢法講究的就是一個細致,在用人方面,要是馬馬虎虎,這肯定會出問題的,我是堅持認為,在公檢法用方面,一定更要做到寧缺毋濫?!?/br> 司馬光問道:“那你認為是否該早點派人去東南六路推廣公檢法?” 張斐故作一番思考后,回答道:“毋庸置疑,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但如果沒有合適的人手,那我也寧可再等一等?!?/br> 司馬光又問道:“那你是否愿意去?” 張斐猶豫道:“不瞞司馬學士,我是不太想去,到底我兩個孩子才剛剛出生,但如果只能是我去,那那也沒有辦法?!?/br>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他是真不想去,因為他去的話,遇到的麻煩,只會更多,而當初去河中府,那是沒有辦法,只能是他去,別人也不懂的如何建立,如何河中府打了個樣,青州、齊州也非常成功。 改派別人去,遇到的壓力會更小。 除此之外,現在公檢法是全面發展,他留在京城,更能夠掌控全局。 司馬光輕輕點了下頭,道:“其實富公提出一個計劃?!?/br> “什么計劃?”張斐趕緊問道。 司馬光立刻將富弼的安排,告知張斐。 張斐眼中一亮,“這個計劃倒是真不錯,要是司馬學士覺得沒有問題,那我也覺得可以?!?/br> 司馬光嘆道:“但我還有些不太放心,東南那邊的情況,也是十分復雜?!?/br> 張斐問道:“那我去?” 司馬光瞧他一眼,“最好當然是你親自去,但是你去的話,別人又不放心?!?/br> ??? 張斐茫然地看著司馬光,“那怎么辦?” 司馬光緊鎖眉頭,過得半響,“你你暫時還是留在京城,先派人去看看,要是不行,再讓你去?!?/br> 張斐點點頭道:“我沒意見?!?/br> 與司馬光談過之后,張斐便與許芷倩乘坐馬車回家去了。 “是讓你去東南六路主持公檢法嗎?”許芷倩好奇地問道。 張斐搖搖頭道:“暫時不會讓我去?!?/br> 許芷倩問道:“為何?” 張斐笑道:“因為很多人已經不信任我,認為我跟王學士是一伙的,而東南六路可是戰略要地,他們當然不放心讓我去?!?/br> 許芷倩撇了下小嘴,“他們可真是小心眼?!?/br> 張斐呵呵道:“但他們改變不了什么的,我們的計劃也將開始新得階段,公檢法很快就會成為全國性制度,而這將會改變一切?!?/br> 過得三日,檢察院方面就做出決斷,以證據不足為由,駁回了那些江南商人們的訴訟。 并且,在宣判的當日,檢察院還在新聞報上刊登出對于此次駁回地解析。 雖然這個結果,已經是在大家地意料之中,但是當判決出來之后,無論是朝中,還是在坊間,都引發巨大的議論。 因為根據檢察院駁回解析來看,問題確實是存在的,但并非是均輸法條例有問題,均輸法的條例,只是在維護朝廷的利益,并非是真心要與商人競爭。 那么問題來了。 既然是那些江南商人所言非虛,問題是真真實實存在,而檢察院又只是純粹地從司法上來解釋,其中不涉及到解決問題的方案。 這些問題又該怎么解決? 朝中也在就此事展開激烈地討論。 但保守派很快就達成一致,因為他們此時也都發現,這公檢法跟張斐雖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掌控權始終是在他們手中的。 蘇軾兄弟,范純仁,錢顗,齊恢,劉摯,等等,全都是他們最為信任的人。 張斐唯一的盟友,就只是他岳父而已,說是孤家寡人,亦不為過。 張斐就是不受控,也只是一個小檢控而已,是掀不起什么風浪來。 而且事實已經證明,公檢法確實能夠維護商人權益,這跟均輸法是一對冤家。 那些代表商人利益的官員,自然是非常支持。 他們一致認為,只要不派張斐去,其余的都好說。 經過一番商討后,司馬光決定讓齊恢帶隊,抽調出京畿地公檢法骨干成員,然后再讓國子監律學館的學生以見習的身份頂上去。 反倒是革新派那邊,在得知司馬光他們準備在東南六路推行公檢法后,發生了一些爭吵,主要反對公檢法的官員,認為薛向能在庭上吹捧公檢法,這不是給對方創造機會嗎? 但是王安石主動將責任攬了過來,表示自己是讓薛向這么說的,原因就在于他醞釀一個大招,而這個大招,必須要先退一步,才能夠觸發。 這個大招自然就是超級事業署。 這個計劃立刻得到不少人的實名支持,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里面蘊含著多少財富,而且還涉及全國,還不是官署,這里面可以cao作的余地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可以借這個官署cao縱很多事情。 因為這名義上是事業署,但從職責來看,肯定是具有實權的,而事業署又是專門安置那些閑賦官員,也就是預示著,到時他們能夠讓自己的親戚兒女安置在這個事業署內,從而間接掌控權力。 這能使得革新派將進一步掌控財政。 兩派都開始在朝中造勢,保守派方面,則是紛紛上奏,要求在東南六路推行公檢法。 而革新派也在造勢,并且王安石正式向皇帝提出這個超級事業署的計劃。 這個事業署,不是用來取代發運司的,與稅收是毫無關系,沒有這么方面的職權,就是一個純粹的商業作坊,只是國家出資而已,但是會取代常平倉。 今后多余的貢品,發運司可以選擇出售給這個事業署,由事業署去賣,同時京城所需貨物,也可以直接從這個事業署購買,而且,這個事業署也需要納稅,跟商人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事業署也可以拒絕發運司提出的交易,同時朝廷也不是一定從這個事業署購買所需貨物。 但不難想象的是,只要有這個事業署在,商人就無法趁火打劫。 同時又能夠促進商業發展,商人又能能夠將貨物賣給朝廷,只要價錢合理。 等于是將均輸法變成一個純粹的買賣。 但是,為什么朝廷要出資建這個事業署,為得是糧食儲備,整備國家糧食儲備。 保守派一聽這個計劃,當即就反對。 你們倒買倒賣,賺一點小錢也就罷了,你們還打算將國家糧食儲備的重任給拿下,這等于是控制國家命脈??! 那今后誰玩得過你們,全都指望你們吃飯。 司馬光差點將舌頭都給噴斷了。 趙頊見火候也差不多,于是將王安石和司馬光叫到書房里面,開個閉門會議。 你們兩個到底想怎么樣? 司馬光上來就是一頓長槍短炮,指責王安石各種狼子野心。 “司馬君實,你簡直是欺人太甚??!” 王安石當著皇帝的面前,怒斥司馬光,這語音之中,還帶著一絲委屈。 司馬光也被罵得是一頭霧水,“我怎么就欺人太甚了?” 王安石立刻向趙頊拱手道:“陛下明鑒,當初臣頒布均輸法時,這廝老是揪著與民爭利,抨擊均輸法,現在還口口聲聲,說是要在東南六路推行公檢法,要維護商人的權益。 臣懶得與之相爭,故而選擇退一步,讓制置二府條例司出資建辦一個事業署,事業署可不同于官署,是介于官民之間,地位幾乎是與商人一樣。 二者若有矛盾,公檢法就可以做出更為公平的判決,無須顧忌太多??墒浅既f萬沒有想到,臣都已經做到如此,他還是指責臣,可見他司馬君實就是沖著臣來的?!?/br> 趙頊聽得連連點頭,又充滿不解地看著司馬光。 王安石恨不得跪下,你還不滿意嗎? 司馬光也有些懵,要是這么解釋的話,好像也沒有錯,事業署是不具備行政權力的,這還真是給公檢法的審理,帶來了極大的便宜,不用再顧忌朝廷,也不會令商人感到害怕。 “等會?!?/br> 司馬光突然反應過來,又向趙頊道:“陛下,臣說得就不是這個問題?” 趙頊問道:“卿說得是何問題?” 司馬光道:“臣說得是,關于糧食的儲備的問題,這可是關乎國家的命脈??!” 王安石道:“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司馬光反問道:“這怎么又是我想要的?” 王安石道:“首先,你非常推崇常平倉法,這個事業署等于是繼承了常平倉法。 其次,你以前反對新政,總是強調這官府太強,百姓太弱,若行新政,必會與民爭利,且滋生腐敗。 現在新政不以官府的名義出面,與百姓盡量平等,這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司馬光道:“你少在這里花言巧語,事業署是制置二府條例司出資的,地位能夠普通百姓平等嗎?” 王安石雙手一攤,質問道:“有公檢法在,為何不能?事業醫院要是故意醫死人,責任跟普通郎中一樣,事業邸報院要是刊登違法文章,也得受罰,即便是制置二府條例司出資,如果囤積居奇,公檢法依舊可以懲罰事業署,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商人倒買倒賣,為得是利益,而這個事業署,為得國家安全,時刻保持著充足糧食儲備,同時發揮均輸法的優勢,做到統一調配,減少支出和浪費?!?/br> 司馬光再度被懟的啞口無言。 王安石又趁機向趙頊道:“陛下,糧食儲備乃是國家命脈,以往國家就只盯著京城,而忽略了地方上,以至于許多常平倉被廢棄。 同時遇到危機時,常常被那些大地主、大jian商趁火打劫,得不償失。臣不是要跟商人爭得那點利益,而是為了國家安全,朝廷就是多花一點,都是值得的。 臣甚至認為立法會應該對此立法,阻止任何人利用糧食來謀利,這無異于謀財害命啊?!?/br> 說得真是大義凜然。 司馬光都迷糊了,這是王安石說的話嗎,問道:“王介甫,你這事業署,不具備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