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37節
短暫的愣神后,一眾官員,包括張斐他們在內,立刻過去行禮。 趙頊只是輕描淡寫道:“諸位無須多禮,朕正好今日無事,就過來看看?!?/br> 一眾官員是面面相覷。 之前趙頊一直沒有表態,自己到底偏向哪邊的,雖然他現在也只是表示過來看看,但他往這里一坐,那這次審理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第七百二十四章 錯不在我 此時此刻,在場的官員,全都是革新派,面對皇帝的到來,他們是無比振奮,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不僅僅是表達皇帝在此案上面,是支持薛向的,更為關鍵的是,皇帝并并沒有打算放棄新政。 這一點尤為重要。 因為在此之前,很多革新派的人都擔心皇帝不再支持新政,到底皇帝是允許了御史臺進行判決。 至于柵欄外的百姓,則是翹首以盼,瞅瞅這皇帝長著啥模樣,嘰嘰喳喳小聲念叨著幾句。 京城的百姓,對于皇帝并沒有那種對天一樣的敬畏和膜拜,宋朝皇帝出行,經常就是跟百姓擠到一塊。 三呼萬歲的場面,那更是不可能的。 百姓們是來看打官司的。 不過趙頊表現的也很低調,暗示大臣們,自己就是過來看看熱鬧,你們也別多想,更別套近乎,忙你們的去。 行完禮后,官員們就準備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皇帝能來,就已經足以。 “臭小子!” 張斐忽聽得一個低聲,偏頭看去,但見王安石隱蔽地向他使了個眼色。 張斐走過去,“王學士,什么事?” 王安石稍顯遲疑道:“有件事,我不知道現在跟你說,會否影響到伱待會的發揮?!?/br> 張斐愣了下,旋即苦笑道:“已經影響了,如果王學士不將話說完,可能影響會更大?!?/br> 王安石道:“那司馬老兒對你也算是有提拔之恩。對么?” 張斐點點頭,心中更是困惑。 這是在說哪一出? 王安石又問道:“我若讓你將司馬小兒趕出朝野,你也做不到,是也不是?” 張斐呵呵笑道:“我相信王學士不會提出這么合理的要求,關鍵我也確實做不到啊,我只是一個小檢控,司馬學士可是宰相?!?/br> 王安石瞪他一眼,又道:“但是我得知消息,司馬老兒有退隱的打算?!?/br> “是嗎?” 張斐微微一驚。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雖然我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這也非常符合司馬老兒的行事風格。他這回是里外不是人,所以他極有可能會在此案結束后,遞上辭呈?!?/br> 這下可是糟糕了!司馬光可是不能走,他一走,我的計劃缺了一角,如此支撐得起啊。張斐暗自皺了下眉頭,又向王安石問道:“王學士為何與我說這些?” 王安石道:“因為我希望你能夠想辦法留住那司馬老兒?!?/br> 張斐震驚道:“為為什么?難道王學士是因恨生愛?” “你在胡說甚么!” 王安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道:“我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br> 張斐搖搖頭道:“不不是很明白?!?/br> 王安石道:“根據目前態勢來看,如果司馬老兒在這時候離開的話,那我面對的極有可能是文公,那么此事會變得更加棘手?!?/br> 張斐兀自困惑地看著王安石。 王安石又解釋道:“雖然我與司馬老兒理念是完全不同的,但是我們都認為國家需要改革變法,才能變得更加富強,差異只在于怎么變。 但是文公可不一樣,他是更為保守的,他認為朝廷問題所在,就是沒有遵守祖宗之法,他是希望再回到太祖太宗時期的制度。 這就是為什么文公要領導御史臺來壓制公檢法,或許司法改革,亦不是他所認同的。 司馬老兒尚且能夠理解我一點點,但文公對我的新政,幾乎是全盤否認,而且他在朝中的地位那么高,這對我是更加不利?!?/br> 張斐這才明白過來,那文彥博是保守派中的保守派,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的?!?/br> 王安石道:“我之所以現在告訴你此事,就是希望你待會考慮到這一點,但我希望這不會影響到這場官司。 如果輸掉這場官司,可遠比面對文公要更為可怕” 張斐是自信地笑道:“王學士放心,閉著眼我都能打贏這場官司?!?/br> 而那邊保守派也收到消息,得知皇帝親自駕臨皇庭,對此他們只能坡口大罵,你這小皇帝不講武德啊。 說好的兩不相幫的,結果你來這么一出。 如果最終是在皇帝面前落槌的,誰還敢輕易否定這個判決。 但他們也只能罵罵,皇帝到底也沒有表態,就只是無聊過去看看而已,也沒有什么說。 “稚圭也來了?!?/br> 姍姍來遲的富弼和司馬光正準備進入皇庭的大門時,正好遇見韓琦。 司馬光也趕緊拱手一禮,韓琦也算是他以前的老上司。 韓琦點點頭,又向富弼道:“馬上就要入冬了,今兒天氣挺不錯的,不如上這來坐坐,曬曬太陽?!?/br> 富弼對此只是笑了笑。 他們之所以臨開庭時才來,那是因為不用想里面全都是革新派的人。 這時,門前的文吏也迎上前來,“三位相公,里面請,里面請?!?/br> 入得庭內,一看皇帝就坐在那最為顯眼的位子上,三人同時一愣,但很快就都反應了過來。 韓琦揉了揉眼,嘀咕道:“今兒陽光有些刺眼呀?!?/br> 三人來到趙頊面前,正欲行禮,趙頊擺擺手道:“三位相公無須多禮?!?/br> 但旋即他又笑問道:“想不到三位也會來此觀審?!?/br> 這話里有話??! 韓琦趕忙解釋道:“老朽是見今兒天氣不錯,就尋思出門走走,曬曬太陽,就順便過來看看?!?/br> 司馬光順勢反問道:“想不到陛下今兒也來了?!?/br> 趙頊神色一變,頗為嚴肅道:“關于御史臺的判決,朕是看過的,朕認為御史臺的判決沒有任何錯漏,朕就非常好奇,難道皇庭難道審出一個不同的結果來嗎?” 韓琦心道,看來皇帝成長了不少。 這話說得多么巧妙,朕始終支持御史臺的判決,所以朕也好奇,公檢法為何還要再審,難道會有不同的結果。 這其實也問出富弼、司馬光心中的好奇。 君臣四人又隨koujiao談幾句,韓琦等三人便去到下方入座。 他們自然是不會跟皇帝并排坐的,這也是禮數所不允許的。 稍作一會兒,趙抃便來到庭長席上,場面頓時安靜下來。趙抃先是向趙頊行得一禮,然后就立刻宣布開始庭審。 張斐也沒有故弄玄虛,直接先將傳薛向出庭。 薛向一臉沉穩淡定地來到原告席上坐下。 張斐站起身來,“薛發運使,你可知道在前些天,御史臺對你已經發出通緝令?!?/br> 薛向點點頭道:“知道?!?/br> 張斐低頭看了眼文案,道:“根據我們檢察院調查所知,御史臺之所以對發運使發布通緝令,主要是因為大概兩個月前,從江南各地有一百三十多個百姓來到京城,狀告發運司非法盤剝他們的錢物。 經御史臺審理之后,認定發運司多有違法之舉,而其中關于薛發運使,他們所判定的罪名主要有三條,其一,非法賦斂;其二,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其三,擅權罪?!?/br> 雖然公檢法對外宣稱,這是兩件案子,但即便就算是兩件,二者也是一個因果關系,正是因為御史臺的判決,才有了今日審判,因為薛向就是起訴御史臺判決不公。 這一上來,必須得將前因后果說一遍。 說完這一番話后,張斐又抬起頭來,“對于上述的三條罪名,薛發運使可認罪?” 薛向搖搖頭道:“不認。我是被人誣陷的?!?/br> 張斐問道:“薛發運使為何會認定是有人誣陷你?” 薛向道:“首先,我并未違法。其次,一直以來都不乏有御史彈劾我,主要原因在于,他們不認可王相公的新政,而我肩負著均輸法的重任,故此他們是想盡辦法想要將我趕出朝野,以此來破壞新政?!?/br> 王安石是拼命地點頭。 張斐問道:“薛發運使可有證據?” 薛向點點頭道:“他們彈劾我的奏章,那就是最好的證據,關于此事,大庭長應該也非常清楚,因為大庭長也曾彈劾過我,如果我有罪的話,那我早就離開朝廷?!?/br> 言下之意,他們都是慣犯了。 “是嗎?” 張斐下意識地瞧了眼趙抃,又道:“大庭長何須彈劾你,大庭長若認定你有罪,直接可以傳召你來皇庭?!?/br> 薛向道:“當時沒有公檢法,大庭長還是在諫院?!?/br> “原來如此” 張斐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趙抃隱隱瞪了張斐一眼,你小子別搞這一套。 這擺明就是暗示,大庭長在諫院誣陷人,那是很正常的,能夠理解,但是在公檢法,是絕無可能。 韓琦聽得是呵呵直笑。 張斐突然拿起一份文案來,“大庭長,這些就是我們查到的有關御史諫官彈劾薛向的一些言論和文案,但是根據我們所查,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的言論?!?/br> “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