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惠卿問道：“是官家讓你請的嗎？”

    張斐道：“不是，是我們檢察院要求的，相信呂?？币彩锹犝f了，不少人認為韓相公縱容程昉，同時又有人要求檢察院針對程昉進行起訴，故此我們才邀請韓相公，不過我岳父大人還是詢問過官家，官家也是同意的?！?/br>
    呂惠卿聽得眉頭一皺。

    張斐察覺他臉色有異，問道：“呂?？睘楹尾徽Z？”

    呂惠卿瞧了眼張斐，神情略顯糾結。

    張斐忙道：“呂?？?，我肯定是向著新政的，如果我知道的越多，就不至于在聽證會上面，問出不利于新政的問題?！?/br>
    呂惠卿又在權衡片刻，道：“韓相公是絕不可能縱容程昉的?！?/br>
    張斐道：“可是根據事實來看，韓相公對于程昉的所作所為，未有絲毫阻攔，以韓相公的地位，也不至于害怕程昉吧?！?/br>
    呂惠卿道：“韓相公當然不是忌憚程昉，而是忌憚！”

    張斐不確定道：“王學士？”

    “還有官家?！?/br>
    “這是怎么回事？”張斐問道。

    呂惠卿猶豫一會兒才道：“在第一次治水會議的時候，恩師是支持程昉，開浚東流，但是韓相公是非常支持北流的。最終官家還是采納恩師的建議，選擇開浚東流?！?/br>
    張斐道：“這事我知道?！?/br>
    呂惠卿道：“那你不覺奇怪嗎？既然如此，為什么韓相公對于程昉放任不管？”

    張斐思忖道：“捧殺？”

    “何謂捧殺？”

    “就是縱容他，使其驕傲自滿，以至犯錯?！?/br>
    “這這我倒也說不準，但這不是主要原因?！?/br>
    呂惠卿突然低聲言道：“當時官家才剛剛即位，正準備重用恩師，而韓相公在朝中的權威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br>
    張斐立刻點點頭道：“我明白了?！?/br>
    雖然趙頊即位，韓琦也是功不可沒，但是當時韓琦已經是位極人臣，如果韓琦在朝中，趙頊是壓不住的，而且趙頊也得打造自己的政治班底。

    如果韓琦還繼續擔任宰相，王安石就難以有所作為。

    因為大家肯定會以韓琦馬首是瞻。

    在東流和北流的問題，趙頊其實也想借此釋放一個信號，告訴大家，時代變了，王安石才是未來的答案。

    呂惠卿又向張斐道：“我與你提及此事，不是想阻礙你請韓相公來參加聽證會，而是希望你明白這一點，程昉和東流計劃與恩師的新政，是息息相關，不容有失?！?/br>
    張斐點點頭道：“這我知道?！?/br>
    呂惠卿道：“但是我聽恩師說，你并無保證，程昉不會有事？”

    張斐略顯無奈道：“如果我是一個珥筆，我可以根據情況給出保證，但我現在只是一個小檢控官，頭上還站著一群人，我又做不了主，原本我打算退避三舍，將此案交由你們來解決，可惜最終還是不行。聽證會已經是我能夠爭取的最好方式，到底這屬行政，而非司法，你們都可以介入進來?！?/br>
    呂惠卿忙笑道：“我也只是問問，你別多心?！?/br>
    在這事上面，他們確實不能怪張斐，張斐已經盡最大努力，敬而遠之，如果檢察院能夠脫身，局勢其實利好他們的，因為皇帝肯定是偏向他們的，但可惜他們革新派很多人就是針對公檢法，只能將公檢法拉下水來。

    在河西逛了一圈，張斐就順便去到軍器監下的西坊。

    “張檢控大駕光臨，小坊蓬蓽生輝?！?/br>
    梁少棟快步迎出，連連拱手道。

    張斐拱手回得一禮，又道：“但我今日可不是以張檢控的身份來的，我是代表慈善基金會來的?！?/br>
    “省得！省得！”梁少棟笑道：“要是三郎是以檢控官的身份，那咱躲都躲不及，哪里還敢出門相迎?！?/br>
    張斐哈哈一笑，“又這么可怕嗎？”

    “純屬玩笑，三郎莫要介意，屋里請，屋里請?！?/br>
    梁少棟又將張斐請入屋內，并且熱情地為張斐倒上一杯茶。

    張斐呷了一口，放下茶杯來，道：“聽聞梁少監如今已經貴為軍器監二把手，真是可喜可賀??！”

    梁少棟忙道：“這真是多虧三郎當初點撥，不然的話，這二把手怎么也輪不到我??！”

    最初張斐捐助他們事，還沒有軍器監，這梁少棟是屬于三司胄案下面一個小丞，是張斐在河中府期間，王安石廢除胄案，改軍器監，梁少棟就立刻得到提拔。

    原因就在于，梁少棟會要錢，在王安石看來，你能弄到錢來研發武器，那你就是牛逼的呀！

    張斐道：“哪里！哪里！我也只是點撥一兩句，可是梁少監卻是發揮的淋漓盡致，弄得現在慈善基金會里面有很多人不滿?！?/br>
    “是是嗎？”

    梁少棟頓時緊張起來，要是沒了資助，那他也混不長久。

    張斐點點頭道：“我是教你，研發一些比較復雜的武器，比如火器，這樣才能多要一點錢，但但是你也不能不研發，總得拿出一些成果來，我才好為你說話??！”

    梁少棟忙道：“誤會！真是天大的誤會！不是我拿不出成果，而是那些成果，也不能給那些商人知曉?！?/br>
    張斐道：“那就是有成果?！?/br>
    “有有有！你稍等一下，我立刻就去安排?！?/br>
    這大金主來了，梁少棟必須獻殷勤??！

    過得半個時辰，梁少棟將張斐請到后面的院子來，只見五個士兵站在cao場上，人手一根兩尺半的大竹筒。

    “三郎請看，這就是我們專門為皇家警察準備的突火槍?！?/br>
    “突火槍？”

    張斐打理了下，心里卻想，我每年花幾千貫，前前后后都有兩三萬貫，你就給我這？

    梁少棟解釋道：“三郎可莫要小錢這突火槍，我讓他們演示一遍給你看?！?/br>
    說著，他便讓那五名士兵cao作一遍。

    但見他們舉起竹筒來，對準五十步外的幾個包著爛布的木人，身邊一名助手負責點火。

    突突突！

    隨著幾道火色飚出，他們已經完成一輪齊射。

    張斐沒有看出什么玄機來，只覺他們在放煙花。

    倒是梁少棟激動地拉著張斐來到前面那木偶前面，但見包著木偶的布，已經被射的千瘡百孔。

    張斐看罷，心道，難道這就是槍支的原型？

    梁少棟道：“三郎，這是我們軍器監近年來最大的研發，可以通過這竹筒射出小石子、鐵屑來殺敵?！?/br>
    說話時，神情非常緊張，跟上司做報告可都沒有這么緊張。

    慈善基金會的錢，只給他們這些人，以及工匠發獎金，朝廷撥錢，一般是發不到他們手里的。

    “有點意思?！?/br>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這適合皇家警察嗎？如果鬧市里面用這突火槍，不得傷及無辜??！”

    梁少棟神情怪異地瞧向張斐。

    張斐道：“我問的有問題嗎？”

    梁少棟忙道：“若只是捉拿幾個小蟊賊，那自是用不到，皇家警察也不需要??！但是對付山賊可就有用了，比如說在齊州和青州等地，據說皇家警察不是缺弓箭手嗎？這突火槍可不需要練上幾年，很快就能夠使用?！?/br>
    “這倒也是?！?/br>
    張斐點點頭，心想，這火器不能光研發，也得拿去用用，但是目前又不具備規模，估計也沒有配套的戰術，若是用于西軍，萬一效果不好，導致兵敗，那我也承擔不起這責任，先讓皇家警察用用倒是不錯。

    一番盤算后，張斐點點頭道：“很不錯，你到時去跟上面商量一下，看看能否給皇家警察配備這種突火槍?！?/br>
    梁少棟見張斐愿意接受，頓時是激動不已。

    “不過！”

    張斐左右看了看，又小聲道：“但是你可別吹過了，你要說這只是初級突火槍，軍器監還能夠研發更加精良的，比如說將這竹筒換成鐵管?！?/br>
    梁少棟一怔，“鐵管？”

    張斐道：“對??！這竹筒看著比較容易壞，要是鐵管的話，看著就牢固，關鍵，這也能夠要更多錢??！”

    梁少棟直點頭，“明白！明白！多謝三郎指教?！?/br>
    心想，這要是能夠換鐵管，那經費不得咔咔地往上漲??！

    張斐笑道：“關鍵還是你們拿出令我非常滿意的成果，這錢我給的也開心，你們拿得也安心。如果皇家警察大規模配備這種突火槍，慈善基金會會再捐助一筆獎金給你們，也好人知道，這里面也有慈善基金會的功勞?！?/br>
    “多謝！多謝！”

    梁少棟頓時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只要軍器監認真研發，張斐還是很舍得在這里面投入的，到底他不是生活在貞觀年間，完全不用擔心外敵，北宋周邊是強敵環伺，投資在武器研發方面，那是非常劃算的。

    趁著兩日假期，忙完慈善基金會的事，張斐回到檢察院，又忙于檢察院改造。

    其實相比起河中府的公檢法，京城的公檢法還是一團漿糊，沒有顯得那么專業。

    在張斐的建議下，檢察院下面又增加三院，分別是訴訟院，此院下面又分前后兩院，前院是專門為百姓而設，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服務部門，告狀就上這來。

    后院就是專門上庭打官司的。

    再有就是設查院，加強檢察院的偵查能力，對象主要是百姓，而現有的都察院則是專門針對公職人員。

    同時這查院下面，還設有一部，也就是驗證部，專門驗明證據的，檢察院就是靠證據打官司，光依賴警署是不行的。

    第三院就是監署院，這個部門不是針對人，而是針對警署、牢獄，等與檢察院職責相關的部門。

    監督他們的行為是否規范。

    這三院拍下去，等于是檢察院的職權進一步得到伸張，明確表示要監察一切，無論是官署，官員。

    這也的確引發大家的關注，但是大家關注的不是這三院，而是我們外面都在議論聽證會，你們檢察院好像完全沒這回事，弄得我們都不好意思再議論。

    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大事。

    不少官員跑來找許遵打探口風，你們檢察院是胸有成竹，還是真不當回事。

    許遵仍舊表示，我們檢察院就是認為目前證據不足以起訴，你們偏偏要起訴，只能到時看唄，現在人都沒有到，那我們也不能干等著吧。

    反正，就是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