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942節
“是的?!?/br> “你繼續說?!?/br> “是?!?/br> 吳天點點頭道:“當時蓮妹是在一家青樓當酒妓,就是專門陪人喝酒的,記得有一天我也去到春花樓喝酒,正巧遇見有個官人想要輕薄她,準備拉她進房,我見蓮妹可憐,于是就出手相助,將那官人打了一頓,然后帶著蓮妹就跑了?!?/br> 李磊道:“所以你不是第一回 救你的這位情人了?!?/br> 吳天點頭道:“在那晚之后,我將蓮妹藏在一家尼姑庵中,哪知還被那官人尋到,并且又派人抓住了蓮妹,我在得知此事后,于是偷偷綁架了那官人的兒子,這才將蓮妹給交換回來?!?/br> 李磊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是在違法,甚至可能是死罪?!?/br> 吳天道:“我知道,但是我與蓮妹一見鐘情,我不可能拋下她,而且我也沒有辦法,因為官人是販賣私鹽的,而他干爹就是齊州千乘縣縣尉,勢力滔天,我也只能用這種手段?!?/br> 甬道上的趙頊,輕輕哼了一聲,這就勢力滔天了?沒見過世面。 李磊又問道:“既然對方如此強大,那你就不怕會因此丟了性命嗎?” 吳天搖搖頭,“不怕?!?/br> “我問完了?!?/br> 李磊坐了下去。 呂公著撫須道:“或許我們真該改變對這些珥筆的看法,在公檢法的制度下,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就只知道偷jian?;?,更多是用智慧?!?/br> 文彥博稍稍點了下頭。 這個問題中,其實又給吳天添加了罪名,他自己綁架人家的兒子,但同時也讓庭長得知一個訊息,就是吳天曾幾番為他的情人冒生命危險。 根據齊州提供的證據,當時吳天的確是進攻軍營,的確是為了救他的情人。 可見他們的目標是非常明確,就是要避開這個謀反罪,其余的都可以接受。 齊濟皺眉質疑道:“這樣的解釋能行嗎?” 王鞏道:“我倒是覺得有道理。在一些災荒地區,百姓為求活命,沖撞禁軍設置的關卡,但這也不能定位謀反罪?!?/br> “那我們如何應對?” 齊濟又看向張斐道:“我們對于此事,好像沒有什么準備?!?/br> 張斐道:“實際上是有的?!?/br> 說罷,他站起身來,向吳天問道:“吳天!你說得這蓮妹叫什么名字?” 吳天道:“劉蓮?!?/br> 張斐道:“也就是說,你是在八年前的那次意外認識這劉蓮的?!?/br> 吳天點點頭,“是的?!?/br> 張斐又向趙抃道:“大庭長,我們傳召第一位證人,胡望歸?!?/br> 王鞏與齊濟相覷一眼。 誰? 他們對此是一無所知。 對方李磊他們也是一臉茫然、困惑。 “胡往歸是誰?” 李磊回過頭去,向李國忠問道。 李國忠搖搖頭,他又看向身邊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道:“我們也不清楚,這個證人應該與劉蓮無關?!?/br> 李磊道:“不可能,對方沒有反駁,就直接傳召這名證人,定與劉蓮有關?!?/br> 正說著,只見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上得庭來,坐在證人椅上。 吳天偷偷瞄著胡望歸,眼中透著疑惑。 張斐問道:“胡望歸,你是干什么的?” 胡望歸道:“我以前是濱州的一個鹽商,如今在鄉里耕地?!?/br> 張斐道:“聽聞鹽商都很有錢,那你現在家里一定有很多耕地吧?” 胡望歸眼中閃過一抹怒火,“原本是應該如此,但因為一個女人,差點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我家也只是一個二等戶?!?/br> “女人?” 張斐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否具體說說?!?/br> 胡望歸道:“記得九年前,我販鹽去齊州,期間賺得一些錢,再加上當時年輕氣盛,便去到當地的春花樓喝酒,在里面遇到一個名叫劉蓮的小酒妓。 干咱這一行的,要押送錢財到處走,對于自己的行蹤一定要保密。 可是在當天晚上,我喝得有些多,再加上受到劉蓮的迷惑,一度都想將她娶回家做小妾,也將我的行程告知劉蓮。 結果在我回去的路上,就遇到一群攔路強盜,將我的錢財全部搶走?!?/br> 吳天突然猛地一睜眼,又仔細打量著胡望歸。 張斐道:“你可認識打劫你的人?” 胡望歸搖搖頭,“他們當時都是蒙著臉的?!?/br> 張斐又問道:“所以你認為,是劉蓮透露了你的行蹤?!?/br> 胡望歸道:“一定是她?!?/br> 張斐道:“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胡望歸道:“其實最初我并沒有意識到,是兩年后,我遇到一個也是販鹽的好友,得知他也在齊州回濱州的路上被打劫,同時他也去過春花樓,同時也在那里,認識那酒妓劉蓮。我們這才意識到,劉蓮可能與那群強盜是一伙的。 我們二人又去到春花樓,尋找劉蓮,得知她已經離開了春花樓,隨后我們又去府衙告狀,但官府根本沒有搭理我們,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br> 李磊回過頭去,向那年輕人道:“為什么你沒有將此事告訴我們?!?/br> 那年輕人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那吳天就是依靠攔路搶劫起的家么?!?/br> 李磊激動道:“我指得是,劉蓮也參與其中,而且還有人曾因此去告過官?!?/br> 那年輕人很無辜道:“哪能問得這么細,誰能想到他們能夠查到九年前發生的事,估計吳天自己都忘記了?!?/br> 李磊郁悶地捂住腦門。 他自問夠細了,想著拿八年前的一樁意外來為李磊開脫,當時他都還沾沾自喜,這回一定想得比張斐細,哪能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張斐直接查到九年前。 不虧是以“細”著稱的男人??! 李磊不服都不行。 齊濟、王鞏也是目瞪口呆的望著張斐。 大哥!咱檢察院什么時候查得這么深? 又聽得張斐向胡望歸問道:“你當時損失多了財物?” 胡望歸道:“我損失了價值兩千貫的銅幣和絲綢,還有一件非常名貴的貂裘?!?/br> 吳天再度看向胡望歸,是眉頭緊鎖。 張斐偏頭一看,“十三號證物?!?/br> 一名檢察員立刻將一個非常名貴的盒子,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盒子,打開來,從里面拿出一件貂裘來,“可是這條?!?/br> 胡望歸瞅了半天,道:“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的那貂裘非常好認,在左邊衣角有當年我胡家字號的刺繡?!?/br> 張斐立刻翻到左衣角,展示給胡望歸看。 胡望歸直點頭道:“是我的,這就是我的貂裘?!?/br> 張斐向趙抃道:“這是稅警從吳天的山寨搜出來的,而且根據吳天身邊親信的供詞,吳天年年冬天都穿著這貂裘,即便已經破舊了,也舍不得扔,很多人可以證明這一點?!?/br> 言罷,他又將這貂裘上呈趙抃。 吳天突然道:“這貂裘可是我花重金買的?!?/br> 張斐并沒有理會他,又傳上一名叫做陳元海的證人。 這個人正是胡望歸方才提到那位同樣被搶劫的鹽商,而他的經歷跟胡望歸一模一樣,并且在他被搶奪的財物中,有一條鑲著寶石的腰帶。 同樣的也在被稅警抄家時,給搜查出來。 李國忠都是郁悶地直撓頭,感慨道:“這個草寇還真是念舊??!贓物都能在身邊放這么久,當地官府也真是無能??!” 隨后張斐又傳來一個二十四五歲,名叫小恁的年輕人。 張斐問道:“閣下沒有姓么?” 小恁搖搖頭道:“我是一個孤兒,后來被春花姐撿到,把我撫養長大?!?/br> 張斐問道:“可是春花樓的老鴇春花姐?” 小恁點點頭,“是的?!?/br> 張斐問道:“你自小就在春花樓長大?” 小恁點頭道:“我十歲的時候,就幫著迎客送酒?!?/br> 張斐問道:“那你是否認識一個劉蓮的歌妓?” 小恁直點頭道:“認識,認識,她是春花樓的酒妓,在那些酒妓中,我與蓮姐的關系最好?!?/br> 張斐道:“是嗎?” 小恁點點頭道:“當時蓮姐經常給我一些錢,但條件就是專門幫她找一些外地商人。因為當時我在門口專門迎客,幫客人尋位子,找酒妓?!?/br> 張斐問道:“那你可知道為什么劉蓮要你專門幫她找一些外地商人?!?/br> 小恁道:“這我就不大清楚,可能是外地商人一般都很有錢吧?!?/br> 張斐道:“那你是否知道,劉蓮身邊可有親人?” 小恁搖搖頭道:“蓮姐好像沒有親人,不過我有一天看到蓮姐偷偷私會一個男人?!?/br> 張斐道:“那你現在可還認識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