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934節
稅務司也受到公檢法監督,只要他們能夠查到相關證據。 蘇軾擺手道:“不用查,他們那些勾當,我蘇軾一眼就能夠看明白?!?/br> 王安國道:“但你若查不到,我們就難以有所作為?!?/br> “要是查得到,我犯得著在此抱怨嗎?如今連襲擊我的兇手可都未有查到?!碧K軾郁悶道:“真是成也證據,敗也證據,若無證據,我們就只能干瞪眼?!?/br> 他們檢察院才來多久,稅務司早在三年前就在齊州暗中發展,這實力不太對等。 王安國嘆了口氣,“此案牽連甚廣,且涉及到一些開國功勛的后人,他們已經派人去京城告狀,我們齊州也無力審不了此案,不如移交給京城去審吧?!?/br> 蘇軾無奈地看了眼王安國,狠狠一跺腳,仰面悲戚道:“我蘇軾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同是檢察長,子由在西北是平步青云,而我蘇軾卻盡遇坎坷,就一件事沒有順心過?!?/br> 青州。 “錢庭長?!?/br> 范純仁急匆匆地入得屋來,“關于齊州謀反一案,你可有聽聞?” 錢顗點點頭道:“我也是剛剛得知,之前已經命人去請稅務使過來一趟?!?/br> 范純仁道:“從目前所知消息,這極有可能是稅務司布下一個圈套?!?/br> 錢顗愁緒滿面道:“這稅務司的手段,是變得愈發狠毒,就怕這么下去,只會怕鬧得整個京東東路都雞犬不寧!” 二人正聊著,下面人通報,那稅務司吳大亮來了。 錢顗趕忙命人請他進來。 見到吳大亮,范純仁就問道:“吳稅務使,你可有聽說齊州發生的事?!?/br> 吳大亮道:“略有耳聞?!?/br> 錢顗問道:“只是略有耳聞嗎?” 吳大亮點點頭。 范純仁道:“稅務使,我與錢庭長也深知收稅之難,你合法動用一些暴力手段,也是在所難免的,但是齊州一案,可不僅僅是暴力手段,這里面還涉及到栽贓嫁禍、陰謀詭計,此非正道,長此下去,會令稅務司名譽掃地,想要再去其它地方,可就是難上加難?!?/br> 吳大亮道:“我不大明白范檢察長此番是何意?首先,到底有沒有犯罪,是由皇庭做最終判決,而不是我們稅務司說了算,如果公檢法認為其中有栽贓嫁禍,應該去調查,而不是來問我。 其次,稅務司從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因為稅務司就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合法收稅,只要交稅,隨便他們怎么罵。 最后,我們稅務司是被請來收拾殘局的,如果官員們能夠將稅收上來,官家也不至于派我們稅務司過來?!?/br> 這一番話下來,范純仁是啞口無言。 你說我栽贓嫁禍,但判決權又不在我們手里,你要認為這里面有陰謀,你們公檢法不判就行了呀。 至于說,稅務司的推廣? 呵呵! 那是因為官府的無能,才有了我們稅務司,我們可是擦屁股的呀! 錢顗道:“我們也是為了你們稅務司著想?!?/br> “多謝!” “!” 這態度,可真是沒法聊下去了,等到吳大亮走后,錢顗便向范純仁道:“此案涉及到謀反,我們恐怕也是審不了,還得交給朝廷去審判?!?/br> 范純仁點點頭,這種大案,這地方公檢法肯定是無法判的,這必須皇帝親自過目,即便他們判了,肯定也得交給京城去審查。 范純仁又道:“我們還跟警署方面商量一下,讓他們看緊一點,可別讓青州也出現這種事?!?/br> 而目前京城尚不知此事,大家都還在議論流云寺通jian一案,而此案的最終結果也都陸陸續續頒布。 首先,柳秦氏無罪釋放,雖然人已經死了。而妙空的話,由于柳青不告,他的通jian罪名也被取消,但他犯下證不言情罪,從三年徒刑,改判為六個月的徒刑,但依舊不予折杖。 證不言情這個罪名是根據案子的嚴重性來定,到底此案也不是什么大案,六個月,都已經是頂格處罰,其中還考慮到禮法問題。 如果不是和尚的話,估計也就是打幾板子。 其次,皇庭發布對此案的審判詳細解釋,其實就是告訴百姓,祥符縣皇庭并沒有錯判,齊恢將繼續擔任祥符縣庭長。 其實民間有質疑,因為有人在挑撥,但是公檢法都給齊恢支持。 但齊恢還是想致仕,他倒不是為了斗氣,而是自己覺得無顏再坐在祥符縣的皇庭里面,他跟司馬光關系非常好,他這一生也沒有任何污點,尤其是在查案上面。 最終還是趙頊親自出面勸說,你再在祥符縣皇庭坐半年,朝廷就將你調走,去別的地方當庭長,現在就將你調走,將會影響到公檢法的制度。 再加上司馬光他們在一旁勸說,齊恢這才答應繼續留在祥符縣。 而京城檢察院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此之前,檢察院一直是寂寂無聞,大家更忌憚的是警署、皇庭和稅務司,檢察院的存在感非常弱。 但如今大家都不敢小覷檢察院,如就這種小事,檢察院都得給你糾正過來,別的事,檢察院能夠放過嗎? 錄事巷。 兩年前,錄事巷最大的酒館正式改名為珥筆酒館,專門用來招待珥筆,因為張斐的到來,導致珥筆的收入大為增加,成為錄事巷的消費主力。 此時,珥筆酒館里面是一片唉聲嘆氣。 “如今張三去到檢察院,咱們珥筆的日子可是不好過了呀!” “誰說不是呢,咱們哪是張三的對手,以后官府告一個準一個?!?/br> “話也不能這么說,咱們雖然打不過張三,但是可以幫那些嫌犯減刑,還是得請咱們的?!?/br> “可話說回來,咱們可都在努力學習張三打官司,可是可是就總感覺差一點,到底是咋回事?” 這一桌人正聊著,忽聞邊上有一人道:“那是因為你們讀書讀少了?!?/br> 幾個珥筆回頭看去,立刻起身,“見過李行首?!?/br> 李國忠笑道:“張三之所以能夠屢戰屢勝,在于他對律法的研究和理解,而你們想著投機取巧,可再會取巧,庭長最終看得還是律法條例,你們自然是要差上一些,真想要贏張三,那得研讀律法??!” “李行首言之有理,還真就是這么回事?!?/br> 汴京律師事務所。 “王學士,你約我來這,有什么事嗎?” 張斐疑惑地看著王安石。 王安石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份文案給張斐,“你幫我看看?!?/br> “哦!” 張斐拿起文案一看,郁悶道:“王學士,你的文章,我可評不了啊,都不一定看得懂?!?/br> 王安石略顯尷尬道:“我這可是按你的那種風格來寫得?!?/br> 張斐頓時明白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關于推行事業法的??戳T,他搖搖頭道:“稍微差點意思?!?/br> 王安石立刻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王學士要借此案推廣這事業法,首先一點,這文章就不能你親自寫,因為你寫得話,那就是自賣自夸,這得別人來寫。 其次,不能這么直接,否則的話,一看就知道是在宣傳事業法,目的性太強,會引人反感。 這還得分幾篇來寫,一篇先講述柳青的遭遇。一篇講述之前那些詆毀柳青的文章,為其訴冤。 在這些文章中,添加進去讀書人的生計問題,引發大家的重視,最后再引導出事業法?!?/br> 王安石頓時茅塞頓開,忙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這宣傳方面,還是你行啊?!?/br> 張斐問道:“王學士似乎對這事非常上心?!?/br> 王安石一怔,神情嚴肅道:“正好我這打算要進行教育、科考改革。而這事業法與我這教育改革,是不謀而合。 經過青苗法在京東東路的挫折,以及均輸法在東南六路的問題,我發現很多官員,就只知道寫文章,講述圣人之道,如律學、算學、農學等學問,是一竅不通。 這令我新法是大為受阻,若想要新法一直執行下去,必須要培養這方面的人才,否則的話,只怕也逃不過人亡政息的結果??!” 如果說這個人亡政息,指得是趙頊,那是成立的。在歷史上,趙頊死后,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就開始反攻倒算,誓要抹掉一切與王安石有關的政策,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 不過王安石也是深謀遠慮,他已經在悄悄為自己的新政打基礎,就是教育改革。 他心里很清楚,他的理財主張,如今是不被主流價值觀認可的,大家還是更推崇司馬光的主張,得人心者得天下,光靠權力壓著,是不可長久的。 怎么去改變主流價值觀,只有教育。 他其實已經在國子監的算學館悄悄實行,就是以成績來升級。 這看似很應該,但其實他刻意將道德評選給忽視了。 誰的成績好,誰就可以往上走。 但這還不夠,他還要改變朝中人才的配置,他鼓勵學生去學一技之長,比如算學、律學、醫學,等等,將學問多樣化,以此來打擊保守派的基本盤。 他的這番變革,史稱“熙寧新學”。 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步,這能夠為未來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才。 但可惜,此法沒有堅持太久。 然而,張斐誤打誤撞,提出事業法,與王安石的戰略,是不謀而合,而且還能夠解決朝廷的負擔,這令他極為既興奮。 只不過他嘴上不說而已,因為這種事你明說的話,阻力是非常大的,故此他就想借事業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有趣的是,這與張斐的想法,也是不謀而合,他也想撬動當下教育的基本盤,為司法獲取更多人才,同時為各行各業,爭取更多的人才,到底公檢法的成功標準,也是在于國強民富,做不到這一點,就談不上成功。 “原來如此?!?/br> 張斐點點頭,道:“這樣吧,我回去找我夫人,寫幾篇草稿,到時王學士再多找一些人,潤色一下,以及改變文章風格,讓人覺得,這不是出自一個人得手筆即可?!?/br> 王安石道:“你能幫忙,那是再好不過,不過也不需要再多找幾人,我一人就行?!?/br> 張斐錯愕道:“王學士一個人可以寫出多家風格?” 王安石呵呵道:“若是大家風格,我自也做不到,但就你那種水平的文章,我隨便看看別人的文章,就能夠模仿出來?!?/br> 張斐立刻道:“王學士的文學造詣,真是令人欽佩不已?!?/br> 王安石笑道:“這算什么文學造詣,只是模仿他人的文章,無他,唯手熟爾。你那是懶?!?/br> 張斐道:“我那是忙?!?/br> 王安石想了下,“倒也是的,你現在要顧得事確實很多,不過文章寫得好,也沒什么大用,你看司馬匹夫,學問倒是高,但就是沒啥用,還不及你?!?/br> 張斐干笑著,不答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