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868節
第六百三十八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河中府的官員都還未從稅務司的陰影走出來,結果鄰居又整這么一出,這令許多河中府的官員,感覺自從公檢法來了之后,這官當著可真是越來越累了,過得是戰戰兢兢,完全沒有以往那般瀟灑、不羈。 在離開皇庭后,元絳他們也并沒有各回各家,而是又去到府衙,商議應對之策。 曹奕道:“此事要判的話,那定是京兆府官府的錯,可一旦皇庭這么判了,必然會吸引更多百姓來河中府上訴,其他州府的官員,定會記恨于我們河中府?!?/br> 韋應方連連點頭,“可惜呂知府不愿將那些百姓帶回京兆府?!?/br> 其實他還是希望限制公檢法的發展,至少要等到朝廷那邊出結果。 韓絳自然知道他們的意思,但他其實也希望公檢法能夠得到伸張,因為他心里非常清楚,河中府的成功,公檢法是功不可沒,只是介于朝中保守派是咄咄逼人,認為這都是公檢法的功勞,如果讓他們得逞,新政可能就會功虧一簣。 故此韓絳他們就打算將所有的功勞先據為己有,內心多少也有些愧疚,于是想暗中幫張斐一把,道:“百姓若還在京兆府,呂知府或許還會將他們再送回去,且還給他們公道,但是但是那些百姓已經踏足河中府,并且被皇家警察給保護住,那邊檢察院也知道此事,縱使張三愿意,呂知府也不敢,若有人借此事彈劾呂知府,此事是可大可小??!” 蔡延慶聽得是頻頻點頭。 將心比心,如果是他,他也不敢這么,雖然這種事太正常不過,人人心知肚明,但到底律法是不允許這么干,關鍵這事已經爆出來,而且鬧的這么大,強行將人帶回去,是具有極大的風險。 韓絳又看向元絳,“厚之兄,你怎么看?” 元絳捋了捋胡須道:“如今呂知府都不想趟這渾水,那我們又何必去主動介入,這只是給我們帶來麻煩?!?/br> 說到這里,他突然看向韋應方等人,“你們現在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有心情擔心別人?!?/br> 韋應方心中一凜,“元學士此話怎講?” 元絳道:“你們難道忘記,對于那些違法逃稅行為,檢察院只是表示暫不追究,并未說永不追究,除非官府完善制度,杜絕此類現象再度發生?!?/br> 哎喲!差點將此事給忘了。 韋應方他們頓時都反應過來,但是他們對此是毫無頭緒,于是乎,他們不禁都看向元絳。 蔡延慶也問道:“元學士可有對策?” 元絳故作思索一番后,道:“如果想要杜絕此類現象,唯有放開榷酒制?!?/br> “???” 眾人大吃一驚。 你這放開,那酒稅還收不收? 韓絳問道:“難道厚之兄,是利用稅務司,從總收入里面將這酒稅收上來?!?/br> “這里只是收一部分?!?/br> “一部分?!?/br> “嗯?!?/br> 元絳點點頭:“我打算利用新政去取代撲買制,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提舉常平司去與河中府幾大酒戶合作,將多余的青苗錢投到釀酒上面,來賺取更多利潤?!?/br> 說到這里,他又向他們詢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一眾官員未有猶豫太久,便答應了下來。 這個辦法,在他們看來,就是將酒稅的財政,轉移到新政上去,這要是以前,大家都不會答應的,但是現在不同,現在公檢法和稅務司才是頭等大敵,他們都希望借新政干掉公檢法,給新政添加政績,這是符合大家的利益。 關鍵元絳是明確表明,官府將會和幾大酒戶合作,而這些大酒戶中,當然也有他們的一些利益在,他們也認為這也不會妨礙他們的實際利益。 當然,他們是萬萬想不到,這又是張斐跟元絳的計劃,因為在大家的眼里,張斐簡直就是公檢法的代言人,必然是與新政針鋒相對,怎么可能處處為新政出謀劃策,這也是他們始終沒有看破張斐與元絳的勾當的原因。 即便再給他們從頭來過。 不過這也令他們真心無暇顧及京兆府百姓一事,其實元絳說得很對,呂公孺自己都不愿意承擔這責任,他們在這瞎cao什么心,關鍵他們自己屁股上面的屎都還未擦干凈。 那邊馬小義已經護送那批京兆府的百姓來到河中府城外,只是為求不影響到城里的治安問題,于是將他們安置在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這個地方就是新建的牢獄。 目前這里其實還在施工中,但是已經建好許多房屋。 京兆府的百姓哪里想得到,自己一來就住上牢獄了,關鍵這新建的牢獄,與他們所認知的牢獄還有些大不一樣。 住得倒也安心。 而那范鎮在得知此事后,立刻是帶著法學院的學生,趕到這里,為他們提供法律援助,幾乎是同時間,蘇轍也帶著一批法學院的學生趕來這里。 “這么急著派人過來,子由莫不是不相信老拙?”范鎮剛到不久,就遇到蘇轍,是故作不滿地說道。 “豈敢!豈敢!”蘇轍趕忙拱手道:“老先生勿怪,此乃蘇轍職責所在?!?/br> “呵呵!” 范鎮撫須笑道:“這老拙自然知曉,只不過從目前來看,這倒也不是什么大案,我方才問過不少人,多半都是因絕戶田稅而來,我們法援署是能夠安排好的,你們檢察院也無須在此耗費太多精力?!?/br> 若是這么簡單,那便好了,如果我們檢察院不出面,那他們又豈會感到害怕。蘇轍笑道:“話雖如此,但這后面牽扯到勢力,卻不是法援署能夠應付的,我們檢察院坐鎮,才能夠名正言順,才能夠將那些兇手繩之於法?!?/br> 范鎮想想也是,如果真要打官司,必定是傳喚京兆府的相關官員,但他們法援署對此卻有些力不從心,而檢察院是絕對有權力這么做,也更加師出有名。突然看向蘇轍,“繩之於法?” 蘇轍微微皺眉,“范老先生有何看法?” 范鎮搖頭一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事難辦??!”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不過職責所在,那就不應去想太多,只求問心無愧?!?/br> 蘇轍拱手道:“多謝范老先生指點?!?/br> 范鎮笑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只怕你小子早有應對之策?!?/br> 蘇轍只是苦笑地搖搖頭,心道,我也不過是見機行事罷了。 “駕駕,” 只見一輛馬車,疾馳來到河中府與華陰縣的交界處。 “吁!” 馬夫將馬車緩緩停下,一個隨從驅馬上前來,又立刻下得馬,來到馬車門前,“老爺!我們到渡口了?!?/br> 但見老者從車上下來,不是呂公孺是誰。 出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要立刻趕回京兆府,去主持大局。 “船只可有安排好?”呂公孺邊走邊問道。 “全都已經安排好了!” “嗯?!?/br> 得知一切都準備妥當,呂公孺是立刻加快步伐,來到河邊,正欲上船時,他突然停住腳步,腦中回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其兄長呂公著給他的一封封來信。 “不對!不對!” 呂公孺突然喃喃自語起來。 一旁的隨從見罷,不禁道:“老爺,你?!?/br> 話剛出口,呂公孺便是抬手打斷他,“上當了,上當了,以他的行事作風,他怎么可能會允許我將那些百姓帶回去,這可能會令那些百姓記恨于他,也會令河中府的百姓質疑公檢法。所以,他是知道這種情況下,我絕不會帶著那些百姓回去,故此才那么說得,也就是說,他都已經想好如何應對此事。那他究竟會如何應對?是會如往常一樣,公開審理此案,然后利用賠償的方式,還那些百姓一個公道嗎?若是如此的話,那他何必跟我演這一出?” 他眨了眨眼,呆呆站在原地好半響,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好你一個臭小子,你這是在跟老夫上演一出以退為進,可惡,老夫險些就上了你的當。兄長說得真是一絲不差,這小子比狐貍還要狡猾,總是能夠打著公平、公正的旗號,去尋求私利,還讓人有苦難言。我早就該想到,這小子如何不愿意見到公檢法去到京兆府??墒?,可是我又該如何應對呢?是裝作不知,還是!” 又過得半響,他突然回身往馬車那邊行去,“不回去了?!?/br> “???” 那隨從一愣,立刻跟上,“老爺,那我們先去哪?” 呂公孺道:“暫在這附近的驛站住下?!?/br> “老爺,這驛站雜亂,不如!” “不用,就住驛站?!?/br> 呂公孺言罷,上得馬車,坐在車內,笑道:“雖然這小子可惡,但他所為,亦是我所愿,不如就助他一臂之力吧。唉兄長說得對,與這小子打交道,一件本該值得開心之事,也會變得非常難受,與信上所寫,是絲毫不差,他日公檢法去到京兆府,我也得跟那蔡知府學習,兩耳不問窗外事?!?/br> “什么?” 張斐側目看向大狗,“你說呂知府在渡口附近的驛站住下了,并沒有回京兆府?!?/br> 大狗點點頭,“是的?!?/br> 張斐不禁心想,看來我的用意已經被他察覺出來了,但他究竟會站在哪邊呢?不,他沒得選,如今不缺人證物證,我們公檢法掌握絕對的主動,如果他想息事寧人,也只會讓自己陷入其中,如果他想跟我作對,不,他是支持司馬學士,定還是會以大局為重。 正當這時,李四來到門前,“三哥,蘇小先生和范老先生來了?!?/br> “我馬上回去?!?/br> 張斐站起身來,又低聲吩咐大狗,“派人密切監視呂知府?!?/br> 大狗嘿嘿道:“他住在驛站,咱想不監視都難啊?!?/br> 張斐呵呵一笑,又道:“可莫要得意忘形?!?/br> 言罷,他便回皇庭去了。 今日范鎮、蘇轍來此,當然是為京兆府的難民而來,他們已經從那些百姓手中得到證據。 “哇想不到他們的證據還挺齊全的呀!有稅鈔,有地契?!?/br> 張斐不免又看向范鎮和蘇轍,“這應該不是二位之前讓他們準備的吧?” 地契多少土地,就應該交多少稅,依法是如此,但稅鈔中寫明的地稅,卻是地契上田地的兩倍稅。 光憑這一點,這場訴訟,必然是占盡優勢。 蘇轍沒有做聲,反而目光中帶有一絲狐疑,心道,難道不是他安排的? “當然不是,這才幾日工夫,縱使我們想,時辰也不夠?!狈舵倱u搖頭,又道:“不瞞張庭長,關于這一點,我也曾到感到好奇,他們是似乎有備而來,于是也詢問過那些百姓,根據他們所言,是有河中府人士告知他們的,這也合理,畢竟兩地也就一河之隔,河中府許多讀書人也以公檢法為傲,在外談論公檢法?!?/br> “原來如此?!?/br> 張斐點點頭,又道:“光憑這些證據,是足以提起訴訟,但這到底這只是一面之詞,而且對面又是官府,我們皇庭必須慎重,目前應該是處于調查階段,這樣吧,蘇檢察長,你先以檢察院的名義來傳喚相關官員來此接受調查,等到確定雙方口供之后,皇庭還決定是否開庭審理?!?/br> 蘇轍點點頭,“理應如此?!?/br> 就程序而言,如今檢察院已經接管此案,那就應該是檢察院先傳那些官員來接受調查,然后再正式提起訴訟。 范鎮突然問道:“要是他們不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