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征文問道：“請問你是如何認識殷忠的？”

    壩頭道：“以前我是幫朝廷收過稅的，他們殷家時常有貨物來往，許多時候殷忠都來接送，久而久之，便也認識了?！?/br>
    邱征文道：“你們一直都有保持聯系嗎？”

    壩頭道：“那也不是，以前他們車隊進出的時候，殷忠都會給我們一些茶酒錢，偶爾會請我們喝酒。后來我沒有當攔頭了，與殷忠就沒啥聯系，不過在今年七月的時候，殷忠曾來找過我?！?/br>
    邱征文道：“殷忠為何找你？”

    壩頭道：“因為他得知我最近成為稅務司的雇員，并且調查他們殷家田地所在的那片區域，于是希望賄賂我，讓我幫著隱瞞他們家田地?！?/br>
    “你！”

    殷承興直接坐起，然后又被摁了下去，到嘴邊的話，愣是被庭警那冷酷的眼神和手中的布團給堵了回去。

    邱征文根本沒有理會殷承興，又繼續問道：“殷忠就不怕被你告發嗎？”

    壩頭道：“這是因為他們家以前也經常不交過稅，都是花點茶酒錢打點，我也經常收點錢，所以，所以他還比較信任我?！?/br>
    邱征文問道：“那他是怎么跟你說得？”

    壩頭道：“他承諾給我兩百貫作為報酬，并且先給我一百貫，且給我了一份十頃土的逃稅消息，讓我去交差?！?/br>
    邱征文道：“你答應他了嗎？”

    壩頭點點頭道：“我收下了那一百貫，因為我們稅務司是允許我們收錢的?！?/br>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驚。

    蘇轍更是驚訝地看著他。

    邱征文故作詫異，“你說你們稅務司允許你們收錢？”

    “是的?！?/br>
    壩頭道：“我稅務司的要求就是查稅，有人送錢就當做是我們的額外獎金，只要我們努力查稅就行?！?/br>
    邱征文道：“我可不可以認為，就是要求你們收錢不辦事?！?/br>
    壩頭道：“辦事，但是是繼續為稅務司辦事，而且根據我們稅務司的分析，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一旦我答應他們，他們自然就會放松警惕，這也更加方便我們調查，這也是稅務司為何允許我們收錢的原因?！?/br>
    邱征文道：“所以你收了錢之后，還是在繼續調查他們？”

    壩頭點點頭道：“是的?！?/br>
    邱征文又問道：“以前他逃避過稅的時候，也塞錢給你，當時你為何不告發他們？”

    壩頭道：“這是因為我若告發他們，我也得不到任何獎勵，相反還會引來麻煩?！?/br>
    “現在有何不一樣？”

    “現在的話，我們可以拿到罰金的一半，作為獎金，遠比那兩百貫要多得多，同時稅務司還會保護我們，我當然不會答應他們?！?/br>
    不少士大夫聽得是直搖頭，真是特么一個粗人，就不能委婉一點么。

    而一旁的庭警則是非常羨慕。

    掐指一算，逮著一個，可就有上千貫的收入，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老子要轉行！

    陸邦興低聲道：“這么下去可不行啊，如今可不是挨打這么簡單，咱們的名聲都會壞了?！?/br>
    李敏皺眉道：“大庭長說過，沒有不能打的官司?！?/br>
    陸邦興道：“你有什么想法？”

    二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邱征文又拿起一份證據來，道：“這就是殷家宅老交給壩頭的一百貫鹽鈔和一份田地具體消息?！?/br>
    “呈上?！?/br>
    “我沒有問題了?！?/br>
    將證據呈上后，邱征文便坐了下去。

    過得一會兒，張斐便向他們問道：“辯方可有要問的？”

    “有！”

    李敏站起身來，向壩頭道：“閣下適才提到，殷家的宅老曾在今年七月來找過你，并且試圖賄賂你?！?/br>
    壩頭點頭道：“是的?！?/br>
    李敏問道：“他是一上來就向閣下表明來意，希望閣下幫忙隱瞞他們家的田地嗎？”

    壩頭搖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們先是寒暄了一會兒，隨后他又打探稅務司內部的消息?！?/br>
    “內部消息？”

    李敏問道：“你可否具體說說？”

    “大概就是我們雇員是如何查稅的？”

    “也就是說殷忠并不清楚稅務司內部的狀況，以及稅務司的調查制度?！?/br>
    “是的?！?/br>
    “也就是說殷忠當時并不知道能否規避稅務司的調查?！?/br>
    “呃可以這么說?！?/br>
    “之后他是怎么知道，去規避稅務司的調查？”

    “是是我告訴他的?！?/br>
    “如果你不告訴他如何規避調查，那他還會逃稅嗎？”

    “我反對?！?/br>
    邱征文立刻站起身來。

    “我收回這個問題?！?/br>
    李敏似乎早有預計，然后又向壩頭問道：“他當時就給了你錢嗎？”

    壩頭搖搖頭道：“沒有?！?/br>
    李敏道：“那他是什么時候給你錢的？”

    壩頭道：“是第二回 見面的時候?！?/br>
    李敏道：“也就是說，第一回 見面時，他并沒有準備給你錢，因為他并不知道還能夠規避稅務司的調查。是你告訴他，你可以幫他做到，所以他才在第二回拿錢給你。這分明就是你為求獎金，故意引導殷忠逃稅，以此來獲取獎金?！?/br>
    殷承興似乎又看到勝利的曙光，趕忙點頭道：“是是是是！就是這廝誘導我逃稅的，他說只需要花兩百貫就能解決，還說大家都這么干，我才被他給騙了?！?/br>
    “我沒有?！?/br>
    壩頭立刻辯解道：“是他先！”

    “我問完了?！?/br>
    李敏不給他辯解的理由，坐了下去。

    陸邦興立刻欣喜道：“精彩?！?/br>
    李敏卻是皺眉道：“但是征文沒有反對?！闭f到這里，他瞟了一眼穩如泰山的邱征文。

    邱征文緩緩站起身來，問道：“壩頭，你的名字可登記在稅務司的人事簿上？”

    壩頭搖搖頭道：“沒有?！?/br>
    邱征文道：“那你和稅務司是什么關系？”

    壩頭道：“就只是雇傭關系，我只是與稅務司簽訂一份雇傭契約?！?/br>
    邱征文道：“那你的職權是什么？”

    壩頭道：“就是查稅，然后拿證據去領取獎金?！?/br>
    “不拿稅務司的俸祿嗎？”

    “不拿?！?/br>
    壩頭搖搖頭，“稅務司就只是給我們大半年的飯錢，之后就得靠獎金過日子，若查不到證據，咱是一分錢都拿不到?！?/br>
    邱征文道：“那你說的話，能夠代表稅務司嗎？”

    “不能?！?/br>
    壩頭繼續搖頭道：“我們就是一個普通雇員，職責就是暗中調查，就連我們的生死，稅務司也都不會管的，在我們契約中已經寫明這一點?！?/br>
    邱征文又道：“那你們會不會誘導他人逃稅？”

    壩頭嘿嘿一笑。

    邱征文道：“閣下，請回答我的問題?！?/br>
    壩頭道：“如果對方主動來問，那我當然說可以，這樣我就能夠多收一筆錢，又能得到豐厚的獎金?！?/br>
    邱征文道：“稅務司沒有禁止你們這么做嗎？”

    “沒有！”

    壩頭道：“稅務司只是建議我們不違法，如果違法被抓，那就自己去承擔，他們不去稅務司問，跑來向我問，那，那我當然是吧這送上門的錢，咱不能不要啊，咱就是靠這個生活的?！?/br>
    “我問完了！”

    邱征文坐了下去。

    陸邦興聽得目瞪口呆，呆呆道：“稅務司還能這么干嗎？”

    李敏沮喪道：“他們有備而來，咱們是臨時磨刀，只能被動挨打?！?/br>
    院內院外也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這可真是刷新他們的下限。

    還能這么干嗎？

    這是在執法嗎？

    這擺明就是行騙??！

    稅務司高大上形象，是瞬間崩塌，取而代之則是一個潑皮無賴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