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年點點頭道：“以前要沒點關系，誰敢掙太多錢，但現在不一樣了，除稅務司以外，官府無權問任何人要錢，而稅務司又是自主申報，等于你不逃稅，就沒有人問你要錢，這些商人自然就想著將買賣做大?！?/br>
    那仆從道：“還有那些富戶，也想著多買一些土地?！?/br>
    徐慶年點點頭道：“這是難得的機會，咱可不能讓樊家小子將錢都賺了去，你去弄幾份馬家的契約，瞧瞧他們是怎么干的，咱們也學著來，只要咱們的條件跟他一樣，就憑咱們在河中府的人脈，咱也不怕他?！?/br>
    “是?！?/br>
    這外面熱鬧，但皇庭也沒有多清靜，來此訴訟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但全都基于民事訴訟。

    張斐現在的工作就比較佛系，就是去法學院上上課，以及跟四小金剛討論案情，所有精力都放在培養人才上面。

    不過最近，他更多是跟四小金剛在一起，因為他們馬上就要出門。

    會議室。

    “老師，前日有一樁官司，我們四個商量了一整日，也不知道該如何判?！?/br>
    蔡卞言道。

    “是嗎？”

    張斐饒有興趣道：“現在還有你們不會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上官均解釋道：“也是一樁契約糾紛，借債人希望能夠提前還款，但債主卻認為他提前還款是在違反契約?！?/br>
    張斐笑道：“世道變了，竟然還有提前還錢的人?！?/br>
    葉祖恰道：“我們詢問過，主要是因為馬家解庫鋪的利息比當下的利息要低一點，借錢也日常方便，那借債人就希望將房屋抵押給馬家解庫鋪，借錢出來，先償還舊債，這樣就比較劃算一些?！?/br>
    張斐問道：“契約上可有寫明違約的代價？”

    “沒有?！?/br>
    “可有約定還款期限？”

    “有。今年十月?！?/br>
    “那你們怎么看？”

    四小金剛面面相覷。

    蔡卞道：“這提前還錢也不是壞事，理應是可以的，但若是基于契約原則，確實也是違反契約?！?/br>
    葉祖恰補充道：“如果提前違反契約不算違約，那么提前要債也就不算違約?！?/br>
    張斐點點頭，道：“既然是違反契約，同時債主不愿意接受他提前還錢，也不愿意私下和解，那么皇庭只有兩種判決，要么不準提前還錢，要么給予違約懲罰金?！?/br>
    說到這里，他輕輕撓頭，“雖然在京城的放貸，有提到過提前還款的違約金，但我們并沒有相關律法，不過我們可以借此案完善，這就要看是什么借貸，如果只是鄰里之間的普通借貸，我們可以更偏向于借貸人，但如果是從專門的解庫鋪借貸，我們就要更偏向債主?！?/br>
    上官均問道：“這是為何？”

    張斐道：“因為普通借貸，提前還款對于債主造成不了任何損失，反而是一種守信的表現，因為債主并非是以此盈利，但商業借貸不同，商人就是要賺錢盈利，也許人家就是看你借的久，才沒有借給別人，提前還錢就可能會傷及到債主的利益，在民事訴訟，我們皇庭是要捍衛個人正當權益，故此對于雙方利益就要進行權衡?！?/br>
    蔡卞道：“此案的債主就是解庫鋪，他就是知道對方是想去馬家解庫鋪借錢，故此才不愿意接受?！?/br>
    張斐稍稍點頭，又問道：“那還款方式呢？是每月償還一部分本金和利息，還是只償還利息?！?/br>
    蔡卞道：“每月本金和利息一塊償還?！?/br>
    “金額多少？”

    “一百二十貫?！?/br>
    “這錢也不算少啊?！?/br>
    張斐思索半響，“這樣，如果是跟京城房貸一樣，每月償還本金利息，就必須以欠債余額的百分之三作為違約金，但如果是每月只還利息，那就罰處三月利息。

    但是你們要申明一點，違約金就只適用于商業借貸，而不適用于普通借貸，普通借貸可以隨時提前還款，就只算當月利息。

    此外，你們還要說明一點，這適用于提前還錢，但不適用于提前要債，律法規定，就是不能提前要債?！?/br>
    “是?！?/br>
    “你們先別急著點頭?！?/br>
    張斐道：“老師說得也不一定是對的，司法追求的細致和合理，你們也可以自己去算一算，基于借貸年限、金額、利息，將這違約金定在更為準確合理的范圍內?！?/br>
    “這能算得出嗎？”

    “差點忘記你們都是一群文科生?！?/br>
    張斐一翻白眼，“自己算不出，那就去找人算，我們與河中府律師事務所不是有合作的嗎？你們這腦袋怎么越學越木訥了，這樣下去，我怎么放心你出門?！?/br>
    “是。學生知道了?！?/br>
    “蔡京?！?/br>
    張斐又向蔡京道：“在判決之后，你立刻針對此法寫一篇文章，公布于眾，建議他們盡量寫明有無提前還款的違約金，也讓百姓確定這一點再借?！?/br>
    “學生知道了?！?/br>
    “今天就到這里吧?！?/br>
    “老師慢走?！?/br>
    四小金剛立刻起身。

    剛剛出門，忽見一道倩影走了過來，正是高文茵。

    “夫人，你怎么來了？”

    張斐微覺有些詫異，高文茵一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少來這里。

    高文茵道：“你不是說讓我準備一些禮物，今兒那馬家解庫鋪開張，這禮物都已經準備好了，而且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所以我就過來問問?！?/br>
    “對哦！”

    張斐拍拍腦門，“我差點都將這事給忘了，果然我只適合收禮??！”

    說著，他又看向許芷倩，“許主簿，這是你的失職哦?！?/br>
    許芷倩更是將此事忘到九霄云外，道：“這種事你也從未指望過我??！”

    “倒也是的?！睆堨车溃骸澳憔褪巧贤シe極?！?/br>
    許芷倩小吐香舌，這的確是事實，這種普通應酬，她哪會記得，即便記得，都不一定會說，她方才也一心在考慮提前還錢的事。

    張斐馬上跟著高文茵回家，換了一身衣服，然后趕往馬家解庫鋪。

    “三哥來了?！?/br>
    見到張斐，樊正立刻迎了出來。

    張斐道：“抱歉！抱歉！公務太繁忙，我們來晚了?！?/br>
    “無妨！無妨！”

    樊正伸手道：“三哥，快快里面請?！?/br>
    張斐一看店鋪里面這么多人，于是就問道：“對了！衙內他們可來了？”

    “在左廂房喝酒?！?/br>
    樊正說著，又拉著張斐到一邊，“三哥，你能不能先別去找衙內?！?/br>
    張斐愣了下，“怎么？你還安排了工作給我？”

    “不不不！”樊正誠惶誠恐道：“我只是希望三哥能去后堂安撫一下那元學士，他可是一早就來了，而且非常緊張，你這不來，我都不敢去?！?/br>
    張斐笑道：“是嗎？”

    樊正道：“元學士好似認為這做買賣，一天就能賺個幾千貫，可是這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怎么說?！?/br>
    張斐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去看看?！?/br>
    馬家解庫鋪內堂。

    “元學士，你這老是走來走去，不嫌累么？”

    張斐望著面前來回踱步的元絳，不禁笑問道。

    “你喝你的茶，別管老夫！”

    元絳揮揮手道。

    張斐也非常聽話，端起茶杯繼續喝了起來，又聽元絳在那喃喃自語，“這外面動靜不小，今兒應該收成不錯吧?！?/br>
    張斐張了下嘴，到底還是忍住沒說。

    其實今日最緊張的可不是在外迎客的樊正，他雖然年輕，但也見過大場面，真正緊張是坐在里面干等的元絳，因為此番合作，是等于將新政的大部分任務下放給商人，而他來河中府，就是要執行新政的，馬家解庫鋪能否成功，將直接影響到他的政績，也會用想到王安石。

    過得一會兒，忽聽得吱呀一聲，只見樊正走了進來，元絳頓時一個飛撲過去，“怎么？有多少人借錢?！?/br>
    樊正偷偷瞄了眼張斐，張斐點點頭，示意他如實說。

    樊正如實道：“還算不錯，我們共借了十筆出去?！?/br>
    “這么多？”

    “這么少？”

    元絳和張斐幾乎同時說道。

    說罷，二人對視一眼，元絳納悶道：“這多嗎？”

    張斐道：“這不多嗎？”

    “才十筆，哪里多了？”

    元絳不解道。

    張斐立刻道：“樊大，你真是不會說話，你就告訴元學士，這相當借了多少個農夫的錢?！?/br>
    樊正道：“我們一共了借了三百來貫出去，差不多約等于五十個農夫的借貸?！?/br>
    張斐道：“這不到一天功夫，就借了五十個農夫，這還不多嗎？再加上這還是開張第一日，已經是非常驚人的數目?！?/br>
    樊正也點點頭，“其實有很多人是想來借錢的，只是還不大放心，都在考慮，但往后肯定會越來越多的?！?/br>
    “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元絳坐了下來，“我是要拿利息出來交差的?！?/br>
    他要的不是你做買賣的數目，而是要一個令人震驚的數目，因為這是朝廷的買賣，必須能夠給人感官上的刺激，借給幾千貫，跑去朝廷邀功，那會被人打出來的。

    張斐呵呵道：“元學士，利息是怎么都交不了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