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正、符世春則是看向曹棟棟。

    曹棟棟怒道：“你們看我作甚，我又不是這種人?！?/br>
    “肅靜！”

    張斐一敲木槌，制止喧嘩后，又向羅大伍道：“羅大伍，你為何這么說？”

    羅大伍道：“我向他借錢的時候，他之前是不肯借的，后來是我說，要是實在沒錢還，就將我妻子抵押給他，他這才答應借我十五貫?！?/br>
    張斐偏頭看向李志。

    李志紅著臉，不做聲。

    抵押妻兒，一般是不會寫到借據上的，因為這是不合法的，通常是追債的時候，完成這一項cao作的，那官府就不太好管了。

    張斐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又沒有將妻子抵押給他？”

    羅大伍眨了眨眼，顯得有些心虛。

    李志激動道：“那是因為他偷偷將妻子賣給了別人?！?/br>
    此話一出，不少人紛紛唾罵羅大伍。

    沒有辦法，將妻子抵押出去，那就也罷了，你還搞這種saocao作。

    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雖然這很常見，但遇到了，要不罵兩句，這心里是憋得慌??！

    許芷倩他們也都是直搖頭。

    “肅靜！”

    張斐又敲了下木槌，等到安靜下來后，又向羅大伍問道：“羅大伍，你為什么這么需要錢，又是借錢，又是賣妻？”

    羅大伍可憐兮兮道：“我這不是做買賣虧了么?！?/br>
    李志馬上道：“張庭長，他說謊，這人嗜賭如命，連妻子和房子都輸了，那些街坊鄰居都知道?！?/br>
    羅大伍反駁道：“我也是做買賣不順利，才想著去搏一搏，你以為我想輸么?！?/br>
    “行了！”

    張斐懶得聽這爛賭鬼解釋，又向李志道：“李志，你身為他的街坊，應該比較清楚羅大伍的財務狀況，你希望他怎么去還你錢?！?/br>
    李志委屈道：“小民不知道，故此小民才希望皇庭能夠為小民做主，小民不奢望那利息，將十五貫還給小民就行?！?/br>
    蔡卞小聲道：“老師，這羅大伍將能賣的都給賣了，確實拿不出一文錢了?！?/br>
    張斐又看向羅大伍道：“羅大伍，你可有還錢的打算？”

    羅大伍道：“我現在啥也沒有，怎么還，當初這廝已經告訴官府，還打了我板子?！?/br>
    蔡延慶聞言，不禁看向卓群。

    卓群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縣衙審得?！?/br>
    說到這里，他稍稍一頓，又道：“其實如此類案子，根本沒有必要審，純屬浪費人力物力，如這種人，就是打死他，也還不上錢?！?/br>
    蔡延慶稍稍點頭，又道：“但是張庭長既然開庭審理，必然是有應對手段?！?/br>
    又聽得那李志道：“張庭長，莫要聽他胡說，要是他什么真的都沒有，他早就餓死了，他是掙點錢就去賭，根本就沒有想過還錢?！?/br>
    張斐道：“你可有證據？”

    李志道：“這一年來，有不少人在賭坊見過他?！?/br>
    蔡卞回過頭來，低聲道：“我們也去問兩三個人，他們確實都見到過羅大伍，并且有拿錢賭?！?/br>
    張斐點點頭，又向羅大伍道：“羅大伍，你有沒有把握，在一個月內找到一份活計，在保證自己最基本的食住，剩余的錢，全都還給李志?！?/br>
    李志急了，忙道：“張庭長，他根本不會還錢的?！?/br>
    張斐道：“你且稍安勿躁，一旦他找到活計，我們會跟雇主商量好，將約定好的工錢直接給你?！?/br>
    羅大伍雙手一攤，“張庭長，你看咱這德行，誰敢雇咱，咱已經在外乞討好些日子了?！?/br>
    一看就是那種老去官府的，是神情無懼。

    張斐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們皇庭就只能采取勞力強制執行?！?/br>
    此話一出，全場是鴉雀無聲，人人都是困惑的看著張斐。

    勞力強制執行，這是什么東西？

    張斐又解釋道：“我們皇庭會將你的勞力拿去撲賣，若有服役者而不想服役，可以花錢競價，讓你去代其服役。而撲賣所得之錢，則用于償還原告李志，直到還清為止?！?/br>
    蔡延慶等官員不禁是眼中一亮。

    還能這么cao作嗎？

    李志激動道：“好好好！就這樣，這樣行?！?/br>
    院外也是一陣激動地叫好聲。

    他們都知道，這肯定是賣得出，很多人都不愿意服役，尤其是那種苦役，包括廂軍士兵，也經?；ㄥX雇人代自己干活，但私下找人代役是有風險的，其中若出現問題，責任還是自己的。

    但如果官府主動撲賣，那風險幾乎沒有。

    羅大伍神色大變，“不公平！這不公平！我之前在官衙挨了板子，現在又來罰我，太不公平了?！?/br>
    以前官府追債就是打板子，最多打到六十，但如羅大伍這種人，官府都懶得去打，就打了兩回，共二十苔，然后就不理了。

    張斐解釋道：“根據《宋刑統》規定，官府的苔刑，只是略失懲戒，希望你能夠還錢，而不能抵償債務。我們皇庭不會將刑罰用于民事訴訟，我們的目的是要確保債權人和債務人的利益。

    對于李志而言，他確確實實借了你十五貫錢，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如今他都已經不追究你的利息，故此你應該歸還，同時我們也會確保你生活的基本需求，不至于讓你以命來抵償?！?/br>
    羅大伍雙腿開始發顫，服役不等于還是拿命去還么，只是說得好聽罷了，忙道：“張庭長，你再給小民一次機會，小民保證一個月內，一定要找到一份活計，工，工錢都給李志?！?/br>
    一旁助審的馬小義突然道：“張庭長，俺認為應該強制執行，不應給他機會?！?/br>
    如今馬小義是常駐皇庭，專門以皇家警察的角度，來協助皇庭審理一些案子，尤其是民事訴訟。

    張斐問道：“為何？”

    馬小義大咧咧道：“庭長應該清楚，俺家可也是放咳咳，反正如這種爛賭鬼，俺可是見得多了，是好吃懶做，為求錢財，經常去偷蒙拐騙。

    你要給他一次機會，他萬一跑了，又或者去干違法的事，那不是折磨俺們皇家警察么?！?/br>
    張斐顯得有些猶豫。

    上官均也道：“老師，學生以為馬警長說得對，這種人沒有必要給他機會?！?/br>
    而那邊羅大伍已經是痛哭流涕，“庭長，大庭長，求求你，再給小民一次機會，小民一定會努力還錢的?！?/br>
    張斐瞧他一眼，猶豫半響后，點點頭道：“好吧！本庭長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但這不是說，我不認同馬警長方才所言，只是擔心將來會有人濫用這強制執行，故此只要你沒有違法行為，我們皇庭都會給一次機會的?！?/br>
    這一番話下來，頓時贏得蘇轍等官員，以及方才不少觀審者的認同。

    如果直接執行，那可能會引導官員，濫用這種懲罰措施，因為這種方式，對于政績是有很大的支持。

    張斐又道：“在債務沒有還清之前，你不能離開河中府，若有特別需求，也必須向皇庭申報，若期間有違法，亦或者想偷跑，一旦被抓住，將會立刻強制執行，同時懲罰將會翻一倍。聽清楚了嗎？”

    “是是是，小民聽清楚了，多謝庭長饒命，多謝庭長饒命?！?/br>
    羅大伍嚇得是連連彎腰，臉色都是蒼白的。

    “帶他們下去！”

    說著，張斐又問道：“服役有這么可怕嗎？”

    許芷倩、四小金剛，包括一旁的李四，同時點了點頭。

    第五百七十六章 別無選擇

    啪啪啪！

    “好！”

    “判得好！”

    這觀審的百姓們，是用掌聲和助威聲，將那羅大伍給送下庭去。

    連杠精都未出現，看來這古往今來，都是非常痛恨這種老賴。

    羅大伍本就郁悶死了，聽得那些叫好聲，不禁罵道：“干你們鳥事，老子又沒欠你們的錢?！?/br>
    “你還罵人，你這廝往后休想逃，我們都會盯著你的?！?/br>
    “對，我們都會盯著你的?！?/br>
    羅大伍嚇得一哆嗦，當即不敢言語，埋頭快步離開。

    然而，這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趁著這間隙，那官員們也都在竊竊私語。

    一個實習檢察員向蘇轍小聲問道：“檢察長，《宋刑統》好像并沒有此懲罰條例？”

    又有一個問道：“是不是這張庭長弄錯了，根據《宋刑統》雜律規定，諸公私以財物出舉者、任依私契、官為不理，家資盡者役身折酬、役通取戶內男口。

    可這役身折酬與和撲賣勞力可不是一回事?！?/br>
    蘇轍道：“張庭長有更改部分條例刑罰的權力，且也不太可能是弄錯了，因為他身邊還有許主簿，以及四個助審官?！?/br>
    說到這里，他回過頭去，向那六個實習官道：“但他這項權力，將受到我們檢察院的監督，故此你們也要好好想想，這二者區別是什么，哪種懲罰更好？”

    檢察員面面相覷，似乎一時并未太多頭緒。

    古代學習律法的人，多半還是死記硬背，故此許遵才會成為法律界的奇葩，他在這方面非常靈活，擅于思考。

    “勞力強制執行？”

    陸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這張庭長果真是名不虛傳??！”

    身旁的鄭獬道：“介夫兄為何這么說？”

    一旁的好友也問道：“此與役身折酬有何區別？”

    陸詵面色嚴肅道：“這役身折酬，其實就是變相讓欠債者賣身為奴，但通常也因此受盡剝削，所還之力，是遠多于所欠之債。甚至不少債主趁機霸占其妻女，但也有些人，就如羅大伍這種潑皮無賴，反客為主，又使得債主是苦不堪言，故此近年來，但凡那些公正廉明官員，一般是不會這么判的。

    相比起來，這撲賣勞力，顯然是更好的選擇，雙方就還是契約關系，出錢的和監督的并非是一個人，這也避免了役身折酬的弊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