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750節
很少引用到斗毆上面。 更別說幾個案子都引用這一條罪名。 此外,宋刑統上對這個罪名的判罰,最低標準是杖八十,可沒有什么勞役的懲罰。 雖然蘇轍也知道張斐是有這方面的權力,但是這個罪名本就模糊,懲罰還是你說了算,肯定是不行的。 庭長是可以看人來判,不爽的就重判,順眼的就輕判。 更為關鍵的是,皇家警察的職權加上這條罪名,再加上張斐的判罰,這三者合一,皇家警察的權力是很難被監督的。 二人吵架,也有可能被抓。 因為你沒法斷定,吵架會不會擾亂市集,但既然打架可以,那么吵架當然也可以。 這會皇家警察有很多cao作的空間。 張斐點點頭道:“蘇檢察長言之有理,其實在此之前,我就研究過相關律例和案例,在這方面,我朝的律法是非常嚴厲的。 如果我當時依律判決,如許景天他們那種行為,其實都可以判到斗訟律,最輕要徒刑三年,但這顯然是不合理的。那么如果我不引用這條罪名,那我就只能引用雜律第二十七卷 ,最后一條,諸不應得為而為之者?!?/br> 蘇轍道:“方才魏征那句話,便是指得這條罪名?!?/br> 張斐笑道:“其罪疏議為,雜犯輕罪,觸類弘多,金科玉條,包羅難盡。如果我引用這條罪名,那我是怎么判都不為過,而且這條罪名甚至允許我判處死刑,故此我不想引用這條罪名。 而我之所以引用雜律第四百三十二條,諸在市及人眾中,故相驚動,令擾亂者。就是希望將這一類案件,全部歸于這條罪名之下,然后擬寫出非常詳細的條例,而懲罰統一用勞役,從一個時辰到兩個月,根據情節輕重來設定。 以此來跟斗訟律和賊盜律做出區分,亦是補充,比如互毆,嚴重者,可劃到斗訟律,只是一些輕微的那就劃到這條律例下?!?/br> 蘇轍這才反應過來,道:“原來張庭長早就考慮到這一點?!?/br> 張斐雙手一攤,“我也沒有辦法,我找不到相關律例?!?/br> 這個“不應得為罪”,顧名思義,就是為雜律兜底,這人與人之間的糾紛太多,律例不可能寫得面面俱到。 那么官府怎么去依律管制,如果找不到適合的律例,就可以引用這條律法,來做出判決。 如果沒有律例,且情節非常嚴重,可引用此律,判處死刑。 當然,就唐宋而言,如果判死刑,是要經過很嚴格的審查,且必須是要通過皇帝的。 官員一般也不喜歡判死刑,因為要是錯判,皇帝是肯定知道的。 就張斐的認知而言,他當然認為,這類口袋罪名還是盡量少一點為妙,正如魏征所言:法無定科,任情以輕重;欲加之罪,其無詞乎? 一旦官員引用這條罪名,官司都沒法打。 但張斐也有考慮到,這不是一個法制時代,律法也不完善,如果不給于官府這種權力,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問題,那富人可以隨便欺壓窮人。 這也是為什么司馬光他們一直強調,要重視官員的品德問題,一個好官引用律例,多半是為揚善懲惡,這里面是有著時代的局限性。 張斐就不打算動這條律例。 故此,張斐只能將這種治安罪,劃到另一條罪名上,因為這個“不應得為罪”是在找不到對應律例的情況,可以引用。 疏議就解釋的非常清楚,雜犯輕罪,觸類弘多,金科玉條,包羅難盡。 但如果你有相關律例,那就無法引用這條罪名。 當法律條文越發細致,可進一步去縮小這口袋罪。 蘇轍道:“但不知張庭長打算如何彌補這漏洞?” 張斐道:“這事我一個人做不到,我建議是由皇庭、檢察院、警署共同擬定相關罪名,以及具體懲罰。如果蘇小先生愿意的話,可以由蘇小先生來主持?!?/br> 蘇轍忙道:“不敢,不敢,這主意是張庭長出的,自當由張庭長來主持?!?/br> 張斐搖搖頭道:“我不行,我很忙,我有很多事好做?!?/br> 身后許芷倩不由得鄙視了一眼張斐,什么忙,他就是懶。 但蘇轍不這么看,他認為張斐是暗指,他還得兼顧裁軍、財政,等等法令,無暇處理。于是道:“那那好吧,如果張庭長最近抽不出空來,我可以暫替張庭長主持?!?/br> 張斐立刻拱手道:“那就有勞了?!?/br> 蘇轍道:“那關于皇家警察?!?/br> 張斐道:“暫時就只能依靠你我來監督,讓皇家警察知道,他們抓的每一個嫌犯,都有上訴皇庭的權力。除此之外,暫無更好的辦法,如果給予皇家警察太多限制,那只會適得其反?!?/br> 第五百六十九章 扮虎吃豬 其實張斐也不是因為懶,不想看書,宋刑統他也是經??吹?,只是他在這方面的天賦也確實比不上司馬光、蘇轍他們,就不可能做到倒背如流。 既然如此,他就只看重點,至于那些繁雜的任務,則統統交給那些天賦更高的人去做。 而擔任庭長以來,他最關注《宋刑統》的一個重點,就是這個口袋罪。 所以他對這個“不應得而為罪”的疏議,是記得非常清楚,都不需要照著念。 可見他是有研究過的。 雖然就他學到的法律知識,以及法律思想,他肯定是不贊成口袋罪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一點,目前的口袋罪,是他建設法制之法的重要基礎所在。 什么是口袋罪,就是你的什么行為,就能往里面扔,然后變成一種罪名,給予懲罰。 當然,不可能你吃個飯,也會違法,通??诖镞€是應用于,你確實有些不當行為,但可怕之處就在于,你的不當行為,所帶來的懲罰,是不確定的,你都還沒法反駁。 也就是重罪輕判,輕罪重判。 蘇轍所憂,也是指這一點,這個罪名本就模糊,懲罰要還你說了算,那我們檢察院怎么去監督。 你說什么都是對的。 然而,塑造口袋罪,就是張斐的目的。 將口袋罪實質化,變成具體條例,這么一來,就更容易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就好比,將一坨泥巴變成一個杯子,顯然是要比將一個杯子改變形狀容易的多。 張斐很少去改變現有的條文,在軍法中,他是添加指導原則。 而在民事法中,他就是尋找口袋罪,將里面填滿,塑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狀,順便就將這口袋罪給取消了。 今日的判罰,為得就是將雜律中這條口袋罪,變成治安管理處罰條例。 而這類條例,恰恰是宋朝非常欠缺的。 其實宋刑統對這方面也有著非常詳細的規定,但那都是奔著死刑去的,最輕也是徒刑,因為古代追求的就不是發展,而是穩定。 對這方面,懲罰是很嚴的。 當然,官員往往也會根據情節輕重給予輕判,但輕判也都是打幾十板。 可就法律專業來說,這里面是存在著很大一片空白。 顯然不利于法制發展的。 正如蘇轍所言,同樣一個行為,有些人會被抓,有些就不會,如果這種情況,是大量的存在,百姓心中就沒有律法,只有階級。 這對于推廣法制之法是極為不利的。 今日的審判,就只是一個引子,目的就是要引出治安管理條例處罰法,只是過程遠比張斐想象中的來的更為驚心動魄。 蘇轍前腳剛走,那元兇就跟馬小義勾肩搭背,哼著柳三變的小曲,來到湖邊。 他們幾個來這里,很少通報的,直接往里面闖。 “你們兩個還敢來這里?” 張斐是極其憤怒地看著曹棟棟和馬小義。 一旁的許芷倩,也是極其不悅瞪了二人一眼。 方才確實將他們夫妻給嚇到了。 這曹棟棟是不容有失,要知道張斐之前做了很多事情,將麻煩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就是為了讓警署能夠悶聲發大財。 “為啥不敢來?” 曹棟棟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酒,美美喝上一杯。 要是打得過,張斐必定將他的酒杯給打掉。 馬小義則是湊上來,驚奇道:“三哥,你當真沒有看出,我們方才都是演的么?” “沒有!” 張斐咆哮道。 馬小義撓著頭,“這不應該??!” 曹棟棟呵呵道:“有啥不應該的,本衙內演技恁地精湛,他看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馬小義道:“但是這個招數,就是三哥教的。三哥,你沒有道理看不出??!” 許芷倩當即看向張斐。 張斐登時是一臉冤枉道:“小馬!你可別亂說么,我什么時候教了你們這種下三濫的招數?!?/br> 馬小義道:“當初哥哥和林教頭的官司,三哥用的不就是這一招么?先將哥哥塑造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然后在庭上來一個逆轉,使得太后和曹伯父都對哥哥心存內疚,俺們也不過是再來一遍?!?/br> 氣氛瞬間凝固。 張斐是呆若木雞。 許芷倩淡淡道:“還真是你教的?!?/br> “咳咳!” 張斐撓了撓脖子,坐了下來,從曹棟棟手中奪過酒壺來,給自己斟上一杯,憋了半天才道:“但我可沒有教你,大肆宣揚自己妻妾成群,放蕩不羈,你現在是警司,不是衙內,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你難道沒有看見,不是所有百姓都支持你。 你可還記得,當時我用這一招的時候,對你都是有所隱瞞的,以至于你在堂上會表現出一種委屈、憤怒、受冤枉的感覺,這才是此招的精妙之處?!?/br> 曹棟棟立刻道:“這我怎會不知,你的這一招,我可是研究了很長時日,其實我方才也有表現出憤怒,但是小春讓我再表現出一種放蕩不羈來?!?/br> “這都是因為你自個本性難移?!?/br> 只見符世春走了過來。 許芷倩嘀咕道:“好了!犯罪嫌疑人已經全都到齊了?!?/br> 張斐問道:“小春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