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685節
年長的那位名叫折繼祖,乃是府州知州,也就是目前折家軍的掌門人。 年紀稍小的那位名叫姚兕,其父姚寶在仁宗時期戰死定川,目前擔任環慶路都監。 二人身后還站著幾人,也都是西北將領,也包括那秦忠壽。 一番寒暄后,幾人坐了下來,種詁先是舉杯道:“多謝各位百忙之中,特地趕來給予我三弟支持?!?/br> 折繼祖擺擺手道:“大質也勿要見外,此案不僅僅是種三郎一人之事,也與我們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為兄聽聞此非特例,今后咱們武將的案子,多半也都會交予公檢法審理?!?/br> “這事我也聽說了?!?/br> 種詁點點頭,又道:“不過這公檢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幾人紛紛看向秦忠壽。 秦忠壽趕忙將這期間所發生的事,跟種詁說了一遍。 種詁稍稍點頭,“如此看來,這皇庭的審判,也算是公正啊?!?/br> 折繼祖道:“若是僅僅是在于公正,而不論成敗,令弟的案子,可就不妙了?!?/br> 無論如何,種諤就是沒有聽從命令,擅自出兵,只不過他贏了。 公正不一定就是好事??! 陸詵為官可也非常正直。 種詁又是愁眉難展。 秦忠壽也是連連點頭,道:“目前尚看不出,這皇庭到底是傾向于哪邊的,雖然他目前與文官斗得不亦說乎,但是賠償鹽商一事上面,他也完全沒有考慮到咱們的軍費,最終還是人家元學士想出鹽債的辦法,這才避免軍費未有被削減?!?/br> 姚兕道:“聽說至今未定審期,也是因為皇庭不滿官府不撥經費給他們?!?/br> 秦忠壽點點頭道:“正是如此?!?/br> 種詁聽罷,忙問道:“這又是怎么回事?” 秦忠壽又此事解釋了一遍。 種詁聽得心都懸起來了,“這簡直是將皇命視作兒戲,這兩件事根本就不沾邊?!?/br> 秦忠壽道:“在下還特地將那張庭長好友,也就是現任河中府警司曹棟棟打聽了一番,據曹棟棟所言,這張三心眼特別小,睚眥必報,這都是他一貫作風?!?/br> 聽到這里,種詁不禁是滿臉大汗,心里拔涼拔涼的。 皇庭。 “張庭長,你這么做,是不是有些過火了?!?/br> 蘇轍是焦頭爛額地向張斐言道。 “過火?” 張斐一臉詫異道:“此話怎講?” 蘇轍道:“這一事歸一事,官府未撥款給你們,那是官府的不對,這事咱們可以向朝廷稟報,但你也不能拿此案去威脅官府??!你可是奉皇命來審理此案的?!?/br> 一旁的許芷倩,也是非常擔憂地看著張斐。 張斐立刻道:“檢察長說話可得講憑據,我什么時候威脅官府了,這沒有錢,證人都不出席,我能有什么辦法?!?/br> 這妥妥的借口。 蘇轍不禁是苦口婆心道:“但你這么鬧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目前這河中府的文官武將全都來到這里,他們都已經表示不滿,甚至還有人來我檢察院,表示要起訴你們皇庭?!?/br> 張斐道:“如果你們有證據的話,是可以起訴的,只不過你不能向我起訴我,這不合規矩,你應該是先提交給京城的檢察院,由那邊檢察院向大理寺提起訴訟?!?/br> 蘇轍當即就傻眼了,困惑道:“可是你們這么做,也會影響到皇庭的權威?!?/br> “什么權威?” 張斐道:“本庭長都來了這么久,他們兩個當事人才姍姍來遲,如今他們來了,我就要立刻開審,我皇庭就不要面子么?!?/br> 見張斐油鹽不進,蘇轍也是頭疼的厲害,不禁看向許芷倩。 許芷倩小聲道:“張庭長!” “閉嘴!” 張斐當即訓斥她一句,又向蘇轍道:“蘇小先生,這里沒有外人,我也就跟你明說了,哪怕是官家來了,這要不撥錢,我就是不審,檢察院也可以起訴我們,這是你們的職責,如果是我,我也可能會選擇起訴的,這確實有瀆職之嫌?!?/br> “我明白了?!?/br> 蘇轍點點頭,站起身來,“蘇某告辭了?!?/br> 官家來了都沒用,那沒得可勸了。 張斐道:“我送蘇小先生?!?/br> “不必了!” 蘇轍拱手一禮,便出得門去。 張斐還是送他至門前,可回過身來,就見到許芷倩那冰冷的目光,立刻道:“在這間屋里面,你可是主簿,我是庭長,我不能訓斥你么,你這樣看著上司,是很不專業的行為?!?/br> 許芷倩神色微微一變,又委屈道:“但但你也得講道理,蘇小先生到底也是為了你著想,你這么下去,會將文武都給得罪的,聽聞這西北幾大將門世家的人全都來了,要是惹火了他們,咱們在這里也是寸步難行??!” 原本她也不反對張斐這么干,只是有一些擔憂,但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這河中府各路文官,西北各大將門世家的人全都來了,這些人在大宋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眼看這事情越鬧越大,這真的讓人感到非常害怕。 別說他爹,王安石也不敢這么玩??! 張斐笑道:“我是庭長,講究的是以法服人,我現在就是再百般討好他們,一旦判決不公,此時的討好是毫無意義的,但如果我判得好,我現在就是晾著他們,到時一切也都會變得和顏悅色,給予我尊重?!?/br> 許芷倩道:“哪有你說得這般輕巧,你別忘記,你的仇家可也不少,那些官員肯定會上奏彈劾你的?!?/br> 張斐呵呵道:“彈劾我什么?墊錢加班么?要是那些官員都跟我一樣,我大宋根本就不需要變法?!?/br> 府衙! “你說什么?” 韋應方震驚地看著主簿卓群,“檢察院打算向京城起訴皇庭?” 卓群點點頭道:“是的,好像蘇子由也去皇庭勸說過張三,但張三仍不愿意開審,檢察院也只能起訴?!?/br> “瘋子!” 韋應方當即坡口大罵道:“這就是一個瘋子??!” 為了這點錢,你至于嗎? 這簡直就是要玉石俱焚??! 蔡延慶瞧他一眼,“你也不差??!” “我!” 韋應方忐忑地瞧了眼蔡延慶。 蔡延慶都懶得開口,你繼續耗著唄,到時咱們就抱著一塊死。 那元絳脫身之后,他本也不想繼續找事去鬧,但是韋應方他們強烈要求,一定要給予反擊,否則的話,府衙太沒面子了。 河東縣知縣薛直道:“這么下去的話,可是不行的呀,外面已經人說咱們府衙扣押皇庭的經費,意欲干預皇庭審理?!?/br> 因為這事看著就不太政學,張斐為什么會為了這點錢而不顧皇命,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這么干,這里面可能有貓膩。 于是乎,就有人猜想,府衙扣著經費,可能是想威脅皇庭,左右皇庭的判決,而張斐剛正不阿,堅決不從,故此不愿開庭審理。 這個陰謀論立刻贏得百姓的支持,因為在百姓看來,皇庭是非常公正的。 “胡說八道?!?/br> 韋應方激動道:“是那小子不仁在先,我們才不義的?!?/br> 薛直道:“可若鬧到京城去,咱們都難辭其咎?!?/br> 最痛恨張斐的何春林、劉大興,不禁都直點頭,現在他們個個都是心驚膽顫。 他們都感覺自己已經是站在懸崖邊上,還是因為這河中府的文官武將,仿佛全都來了,也全都知道這事,他們要是一起發難的,朝廷必然是會重視的。 但皇庭那邊就是油鹽不進。 要真鬧到京城去,不管張斐是什么罪,但他們也確實押著經費不給。 這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得,就是再耿直的官員,也不至于這么狠,為了這一點點錢,連性命都不要了。 這只能用“瘋子”來形容。 韋應方郁悶死了,狠狠一跺腳,“行行行,我撥給他們,撥給他們還不行么?!?/br> 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 生氣歸生氣,但更多的是害怕,這事眼看就無法收場,而他可是元兇,全都是他下得命令。 于是趕緊將蔡京叫來。 見到蔡京時,韋應方是強裝鎮定,端著一杯,吹了吹,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審理此案,要多少經費?” 說罷,輕呷一口香茗。 “一萬貫?!辈叹┹p描淡寫道。 “噗!” 韋應方沒法淡定了,一抹嘴,驚訝地看著蔡京,“多少?” 蔡京也是漫不經心地答道:“一萬貫?!?/br> 他一直都在處理這事,對于當下的局勢,判斷的是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才是優勢的一方,有本事你們不給??! 咱就耗著唄。 看誰先死。 韋應方怒不可遏道:“你們皇庭是在侮辱我們么?這審理一個案子,就要一萬貫經費,你們這就是在敲詐勒索,我要向朝廷彈劾你們?!?/br> 蔡京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回韋通判的話,這都是我們皇庭的規矩,由于此案案情復雜,又相隔數年,涉及到證人眾多,故而所需經費非常多。 不夠我們庭長本也不想勞煩府衙的,故而打算建一些商鋪用來貼補這些經費,但可惜至今商鋪建造計劃未有得到官府的審批?!?/br> 韋應方立刻明白過來,心想,原來你們是想要建商鋪,我還偏偏不如你們所愿。道:“我給你們一萬貫,不過我會向朝廷稟明的?!?/br> 蔡京拱手道:“多謝韋通判,另外,還有我們的俸祿,以及之前的改建費用,供一萬七千貫?!?/br> 韋應方又傻眼,問道:“這一萬貫還不包括俸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