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590節
韓絳道:“但這只是一些地主富紳,朝中權貴還未妥協,還有一筆大錢沒有收上來?!?/br> 王安石道:“他們現在寄望于將宗室拉下水,迫使官家做出妥協?!?/br> 韓絳嘆道:“這我也感到擔憂?!?/br> 王安石呵呵道:“無須為此擔憂,在官家心中富國強兵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就讓他們這么蒙混過關,那么稅務司將會失去最大的依仗,募役法都將會前功盡棄?!?/br> 正當這時,呂惠卿突然走了進來,先是向韓絳行得一禮,然后在王安石耳邊說了幾句。 “跟我想的一樣?!蓖醢彩χc點頭。 韓絳問道:“什么事?” 王安石道:“一些大臣上奏官家,希望能夠針對官田私鹽的弊政,進行改革變法?!?/br> 韓絳愣了下,“你打算怎么辦?” 王安石笑道:“不得不說,這些問題也該處理了,何不順水推舟?!?/br> 這些套路,不管是他,還是韓絳,都再熟悉不過。 檢察院調查趙文政一事,爆出之后,大家都是背地里議論,并沒有說掀起滔天駭浪,就向對付王安石一樣,去議論這事。 這其實就是再給皇帝一個暗示,很多皇親國戚都不干凈,這是不能調查的。 現在就再給皇帝一個理由。 趙頊也沒有令他們失望,他們這一上奏,趙頊立刻在垂拱殿商議此事。 “孟知院所言甚是?!?/br> 孟乾生言罷,王安石立刻站出來,附和道:“官田鹽政的確存有諸多弊端,理應進行改革?!?/br> 孟乾生他們一看王安石都支持自己,不禁暗自喜悅。 馬上,陳升之、曾公亮都表示支持。 這場面可太滑稽了,因為最初孟乾生他們就反對募役法的,但現在王安石卻給予他們支持。 可見這古代的黨派,就只是因為一時理念或者一時利益,而站在一起,沒有任何組織性。 司馬光、文彥博他們心里猜想,定是趙頊授意的。 趙抃聽罷,是怒不可遏,當即就站出來道:“官田鹽政為何會出現弊政,就是因為執法不嚴,根本問題就不在法上,修法又有何意義?” 文彥博馬上站出來,鏗鏘有力地說道:“趙相言之有理,正是因為朝廷默許他們販賣私鹽,侵占官田,才導致官田鹽法的廢弛。法不嚴則不治,修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br> 一大片諫官、御史紛紛站出,個個都是義憤填膺,是堅決不答應。 你們這點小心思,我們還不知道。 王安石道:“可事已至此,這鹽法廢弛,違法之人,比比皆是,又叫人如何尊法?就不如重新修法,然后利用公檢法來執法,一舉兩得?!?/br> 孟乾生他們是頻頻點頭,他們從來沒有這么支持王安石。 司馬光笑道:“依你之意,這檢察院、皇庭、警署都需等新法,若是新法不出,就不用執法,任由他們侵占官田,販賣私鹽?!?/br> 說到這里,他目光一掃,笑吟吟道:“諸位要知道,變法不是兒戲,還需經過重重監督,至少至少也得大半年?!?/br>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答應修法,也是來不及了,你們就別打這主意了。 趙頊瞧了眼司馬光,開口道:“王學士?!?/br> 王安石忙道:“臣在?!?/br> 趙頊道:“關于修改官田私鹽之弊政,暫且交由制置二府條例司?!?/br> “臣遵命?!?/br> 散朝之后,王安石與司馬光最后才慢悠悠地從殿內出來。 “他們此番提議,目的還是為了反對你的募役法,你還幫他們說話?”司馬光目視前方,緩緩言道。 王安石呵呵笑道:“這恰恰體現了我的大公無私,只要他們言之有理,那我當然支持?!?/br> 司馬光鄙視他一眼,“你這叫做大公無私?你這叫做無孔不入?!?/br> 王安石呵呵道:“為國為民,我自無孔不入,若僅僅因為私德,而不顧天下蒼生,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失職?!?/br> 司馬光道:“若天下皆是雞鳴狗盜之輩,別說你王介甫,就是周公管仲在世,也無力回天?!?/br> 王安石道:“此言差矣,周公管仲無力回天,可不代表我王安石也不行?!?/br> 司馬光指著王安石,“你這臉皮又厚出不少,我真是羞于與你同殿為臣?!?/br> 說罷,他便大步離開了。 王安石呵呵笑了起來,“你這無知老兒,當真以為官家會不顧新政而去保護那些宗室嗎?這里面定有貓膩??!” 雖然最終被司馬光他們阻止了,但是這場會議,讓朝中權貴卻倍感驚喜,至少趙頊的態度如他們所預料的一般,還是要顧全宗室顏面,顧全大局。 而在這場會議的第二日,趙頊秘密召見呂嘉問。 “臣參見陛下?!?/br> “快快免禮?!?/br> 趙頊笑道:“朕聽聞你最近連斷數案,令百姓交口稱贊,我大宋有爾等后起之秀,何愁不興??!” 呂嘉問是受寵若驚,忙道:“陛下過譽了,臣只不過是做好分內之事?!?/br> 趙頊笑著點點頭道:“你如此年紀,能做好這分內之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況且最近的案件可都非常棘手??!” 呂嘉問偷偷地瞧了眼趙頊,并未做聲,他現在還摸不清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趙頊沉默少許,突然問道:“你最近可有聽說有關宗正寺趙知事一案?” 呂嘉問點點頭。 趙頊又問道:“你怎么看?” 呂嘉問忙道:“目前檢察院還未提起起訴,臣不大清楚?!?/br> 趙頊問道:“朕問得是此案為何會出在此時?” 呂嘉問沉吟半響,謹慎地回答道:“臣以為他們是想借宗室來欲蓋彌彰,擾亂司法,破壞新政,甚至于!” 趙頊笑問道:“甚至于什么?” 呂嘉問道:“甚至于威脅陛下?!?/br> 趙頊點點頭道:“你說得很對,朕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新政關乎國之大計,朕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br>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不過涉及到宗室,令朕也有些為難?!庇挚聪騾渭螁?,“不知呂庭長可有辦法?” 呂嘉問稍加思索,道:“臣到時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br> 趙頊忙道:“快快說來?!?/br> 呂嘉問道:“先審理徐煜他們的案子,以威懾那些拒繳免役稅的人,而關于趙知事的案子,暫時先拖著?!?/br> 趙頊聞言,是喜出望外,“就依卿所言?!?/br> 關于徐煜的案子,皇庭早就審理清楚,但是這呂嘉問渴望伸張皇庭權力,他也擔心判下來,會被推翻的,那可就很尷尬,他也在觀察朝中動靜。 畢竟此時局勢是撲朔迷離。 關鍵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如今有了皇帝點頭,呂嘉問再無顧忌,立刻開庭審理徐煜一案。 鐵證如山。 依律其實是要判死刑的,古代對販賣私鹽的罪名都定得很重,但由于徐家也是幾代為官,而且販賣私鹽不被判死刑的是大有例子。 故此最終判決徐煜杖刑一百,徒刑十年,且繳納罰金三千六百貫。 這北宋也有抄家,但一般也都是針對貪官污吏,要皇帝開口,但是徐煜不是官,依律也不能去抄家。 但是即便如此,這個罪名判下來,兀自是朝野震驚。 徒刑十年,這可是僅次于死刑的重罪。 這,這是要來真的嗎? 皇帝不顧宗室了嗎? 可鐵證如山,他們也不能不顧司法,至少不能公開去說,他們只能暗示皇帝,大家屁股都不干凈。 如今判下來,那,那只能看著不然怎么辦,這都是公開審理,證據全都擺在明面上,報刊也天天登,只能認??! 而隨后呂嘉問又連判三案,包括之前那秦彪,又被給逮了回來,最終被判處徒刑二年,杖刑五十,但適用于贖刑,需要交納八百貫。 這倒不怪檢察院,因為稅務司提供的證據,就不是很全面,當時張斐只是要試探,就只是藏了幾條非法收入在里面,而檢察院在調查方面的能力,是遠不如稅務司。 這也給大家提了個醒。 看上去檢察院才是最狠的那個,但但關鍵證據全特么在稅務司爸爸手里。 事到如今,可沒有人敢賭稅務司手中沒有自己的證據。 交稅! 趕緊交稅! 你把稅交了,稅務司就不會查你,他不查你,他就不會去檢察院要求起訴你,他不提供證據,那檢察院就查不到。 除汴京律師事務所外,其余書鋪全部爆炸,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去交稅,只能偷偷派人交,但這種要命的事,可沒有人敢相信張斐??! 可是將范理羨慕壞了,這筆錢沒有撈著,真是虧??! 稅務司是直接爆炸。 個個忙得是暈頭轉向,都抽不出人手去調查了。 這期間就再也沒有行動。 嗯! 這或許也是對付稅務司的一個辦法,老子拿錢砸死你。 可是。 這交著交著,大家突然發現不太對勁。 那秦彪第二次受審,都給判下來了,而趙文政一案怎么還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