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566節
馬小義失望地點頭道:“哎!俺這就去吩咐?!?/br> 馬小義走后,張斐又回過頭來,見曹棟棟一副呆呆的樣子,習慣性伸手準備去拍他的肩膀,“衙內!” “別碰我!” 曹棟棟緩緩轉過頭來,望著張斐道:“你這是襲擊皇家?!?/br> “去你得?!?/br> “呀!” 曹棟棟立刻指向張斐道:“侮辱皇家。張三,你今后要敢忤逆我的命令,我就告發你?!?/br> “告辭!皇家警察!” “哎哎哎!” 曹棟棟趕忙一把拉住張斐,嘿嘿道:“我今兒才知道,原來襲擊皇家警察就是造反?!?/br> 張斐一翻白眼,又面色嚴肅道:“衙內,你記住,千萬不要沖動,咱們只維護申報點的秩序,其余的一律不管,否則的話,那就中了對方的圈套?!?/br> 曹棟棟沒好氣道:“那我還是回城里,本衙內可受不了這窩囊氣?!?/br> 張斐笑道:“隨便你?!?/br> 說著,他又將徐浩給叫來,叮囑了他幾句。 相比起城里的一帆順利,這鄉里可就是事故不斷,喝醉酒的潑皮,蠻橫不講理的村民,是層出不窮。 畢竟市井小民上面是沒有老大,只有法律,而鄉民不同,鄉里是有宗法的,還有里正、戶長。 而警署的策略就是,你來不來,這我們不管,你在村里罵,我們也不管,但你只要來申報點鬧事,那我們必抓你。 雖然事故不斷,但由于自主申報的特殊性,導致皇家警察是不會出動出擊,就不會押著百姓來申報,你們愛來不來。 那些想搞事的人,見皇家警察個個穩如老狗,也只能悻悻作罷。 所以大致上總體局勢還是比較穩定。 但也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自主申報,那將會發生什么。 這鄉村是最難攻克的,皇權不下縣,警察上也未必行,這還是在京城,到底是龍的地盤,要是出了京畿地,那情況會更加復雜。 當然,那些嚷嚷著不來的地主,其實私下早就托李國忠他們統計好了,他們才不會傻到當這出頭鳥。 一般的套路,就是先鬧出事來了,他們就開始站出說公道話,拉偏架。 可惜未能讓他們得逞??! 在鄉村駐守了幾日,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張斐便回城里去了。 新宅。 但見幾名大漢搬著一張張桌椅放到廳堂內。 “三郎,可還滿意?” 李豹向坐在一張大長椅上的張斐問道。 這新宅的家具,都是李豹找人做的,他要發展眼線,必然是要交朋友,還什么比做買賣更好交朋友的。 “不錯!不錯!這就是我想要得?!?/br> 張斐站起身來,吩咐李四道:“李四,吩咐人搬去后院?!?/br> “哎?!?/br> “這不是放在廳堂的嗎?”李豹好奇道。 張斐笑道:“我岳父大人可是坐不慣這椅子?!?/br> 這長椅就是一張木質沙發,坐在這上面,必然是坐沒坐樣,許遵、許凌霄是肯定不會坐的。 等到李四他們出去后,張斐向李豹問道:“這么快嗎?我這里可都還沒有統計完?!?/br> 李豹笑道:“他們就是故意要試探一下咱們稅務司?!?/br> 張斐問道:“誰?” 李豹道:“其中有一條大魚?!?/br> “多大?” “此人名叫王洪進,他的父親是宗正寺趙知事家的宅老,他家從一無所有,借著放貸,成為祥符縣腰纏萬貫的大地主,我們懷疑他家田地都是屬于趙知事的。但是他只申報了三百畝田地?!?/br> “趙知事?” “這位趙知事是真宗皇帝的堂弟?!?/br> “?” 張斐愣了愣,旋即沒好氣道:“豹兄,你這是飄了嗎?” 李豹趕忙道:“我只是告訴你這事?!?/br> 張斐道:“算了!” 李豹點點頭。 這李豹走后,張斐突然眉頭一皺,心想,奇怪,李豹就是官家的人,他怎么會想拿皇親國戚來殺雞儆猴。 回到家后,張斐便向許遵問道:“岳父大人,你可清楚宗室的事?” 許遵一驚,“你問這個作甚?” 張斐哦了一聲:“最近不是在統計么,我發現很多宗室都很有錢?!?/br> 許遵嘆了口氣,低聲道:“目前宗室可也是一個問題?!?/br> 張斐問道:“什么問題?” 許遵道:“雖然太祖在《大訓》中就曾擔憂這宗室人口過多,給國家財政增添負擔,于是繼承唐制,五服之外的子孫應送往京城以外的地方,停發祿賜,改分田畝,令其自立根生,從此不再出現在皇室族譜中。 可饒是如此,如今東京也養著上千宗室,每月光贍養這些宗室,開支就達到七萬貫之多。更別說逢年過節的那些恩賞?!?/br> 張斐皺眉道:“可有大臣提過?” 許遵想了想,“大臣們私下倒是有談過,但并未跟官家說?!?/br> 皇宮。 “卑職參見官家?!?/br> 一個護衛抱拳一禮。 趙頊問道:“怎么說?” 那護衛道:“根據李豹匯報,張三似乎并不想牽連到皇親國戚?!?/br> “他這回怎么這般膽???” 趙頊一笑,“安排一下,朕要見張三?!?/br> “卑職遵命?!?/br>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石二鳥 如今趙頊要接見張斐,也不需要那般遮遮掩掩,畢竟趙頊在課堂不止一次夸過張斐,要嚴格來說,趙頊就是張斐的學生。 召張斐入宮,問問這學問方面的事,有何不可。 “真是沒有想到,一個小小自主申報,就令朕的大臣們,惶恐不安,皇城內也是怨聲載道啊?!?/br> 見到張斐,趙頊是連連夸贊。 雖然張斐事先跟趙頊就解釋過,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到,這個自主申報,威力會這么大,弄得很多人都不知所措。 至今只聞抱怨聲,而不見彈劾的奏折。 這是非常稀奇的。 趙頊都情不自禁的為此點贊。 張斐極為謙虛地說道:“官家過譽了,這凡事開頭難,對于我們而言是如此,對于他們就更是如此,但唯一不變還就是這人情世故。所以用不多少年,他們就又能在這自主申報中,混得如魚得水,跟現在沒有多大的差別。歷史上這種事也發生過很多回?!?/br> 趙頊思索一會兒,點點頭道:“言之有理啊,這古往今來,未有一法能夠做到盡善盡美,如此說來,看來這世上是沒有長久之法?” 張斐沉吟少許,道:“那得看官家如何定義這長久之法?” 趙頊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官家的長久之法,是指一成不變的律例,那是沒有的。因為法到底是防守的一方,是先有矛,才有盾的,若沒有人偷盜,自然也不會偷盜法。 法不怕被人攻擊的,因為肯定會被人攻擊的,就怕被攻擊之后,沒能及時修補,如唐朝均田制的崩潰,就是因為國家沒有及時制定補救措施,以至于最終覆水難收。 而官家規定三年修法一次,其實防得就是這一點。正是因為沒有盡善盡美的法,故此法的關鍵就是在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持之以恒的去修修補補。如果將長久之法視為對法的堅持,那我認為這是對的。不是因為法有多好,而是沒有法,國家肯定也沒了?!?/br> “貴在堅持?!?/br> 趙頊稍稍點頭,又是感慨道:“這恰恰又是最難的?!?/br> 張斐笑道:“故此至今也沒有人做到?!?/br> “這都是因為我們這些不肖子孫??!” 趙頊若有所指道。 張斐不禁神色一變,心想,要玩這么大嗎? 趙頊稍稍瞄了眼張斐,又道:“張三,你可知朕今日為何突然召見你?” 張斐沉吟少許,“可是因為那宗正寺趙知事?” 趙頊稍稍一愣,道:“你已經猜到了?” 張斐如實道:“當時并沒有,可是在李豹走后,我確實有想到可能是官家吩咐的,因為如這種事,李豹不可能不先跟官家匯報?!?/br> 趙頊笑著點點頭,“不錯!正是朕讓他去問伱的,不過你的回答,倒是令朕有些意外啊?!?/br> 張斐嘿嘿笑道:“不瞞官家,其實一直以來,我也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也可以說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br> 趙頊呵呵兩聲:“這你就謙虛了,王文善、王鴻、谷濟的下場,至今可都還歷歷在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