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560節
他們之前表面反對,內心激動,所依仗的是吏治,就是各州縣的官吏,不管你上面怎么立法,最終還是得下面的官吏去執行。 然而,這個自主申報,導致稅務司就只需要派一群工具人去就能夠搞定,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如今他們身為官戶也得去申報。 其實之前官戶也得算戶等的,只不過他們是擁有特權,許多稅是不用繳納的。 而當初那種計算戶等的制度,是官府主動來查,那怎么也得顧忌一下人情世故,都不可能上他們家去查,即便真的要讓他們繳稅,也就是報個數給他們,體制內部解決。 而如今讓他們自己去申報,他們反而非常難受,不去報吧,好像又違法,萬一被choucha到,那就尷尬了,但要去報吧,又有一種自投羅網的感覺,或者說,被壓制的感覺。 那侍御史裴文道:“孟知院說得對,咱們得聯合起來,向官家施壓?!?/br> 可鹽鐵部事毛春望就問道:“這這怎么施壓?” 此話一出,大家就都傻眼了。 施壓也得找個正當理由。 都讓你自主申報,你說多少就是多少,比之前的制度,還不夠寬容嗎? 他們只能說,這么做不行,那些刁民不會繳稅得,這會影響到財政的。 可問題是,之前他們都在說會增添百姓的負擔,可不能自打嘴臉啊。 真是要了親命??! 孟乾生問道:“毛部事,你與李禾可認識?” 毛春望道:“我不認識,但是我讓與他相識的人去打聽過,李禾說自己就是一個干活的,這些都與他無關?!?/br> 孟乾生道:“choucha的事宜是否與他有關?” 毛春望道:“他說他目前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么choucha?!?/br> 劉石一拍桌子,“咱們就都不去申報,我相信其他同僚也都不會搭理的,他稅務司敢將滿朝文武都查了嗎?” 大家你望我,我望他。 喊的是兇。 萬一真查了,這官可能都會丟了??! 至于這么拼嗎? 坐在末端的一個官員,唯唯若若道:“我聽說許多大富商都去找張三計稅,他們事務所可以直接報給稅務司?!?/br> 所有人的目光都憤怒地看向這官員。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司法新貴 相比起前些天那些激烈的反對聲,今兒皇城的氣氛就顯得有些詭異。 不再是那種非常激烈的反對,而是轉變為各種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屋里開小會,但心里又是極為難受,極為憤怒。 這種安排,對于官員有著不小的威懾。 但他們心里也都清楚,這確實是非常寬容的安排。 他們也只能說這種方式,就是異想天開,不切實際,你們等著看好了,沒有幾個人會如實匯報自己的財務情況。 “喲!許主檢,真是巧呀,有禮!有禮!” “有禮!” “許主檢今兒不是休假么?” “院里有點事,過來看看?!?/br> 被大家忽略的劉肇,看到這些同僚紛紛向許遵打招呼,要知道之前,大家看到許遵,都是敬而遠之,不免笑呵呵道:“仲途兄,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 許遵卻是搖頭道:“正如我那女婿所言,權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這也并非是好事??!我今兒放棄休假,就是要叮囑下面那些官員,可別得意忘形?!?/br> 劉肇點點頭:“原來如此?!?/br> 呂府。 “爺爺,你找孫兒??!” 呂嘉問來到堂內,向呂公著行得一禮。 呂公著神情嚴肅道:“問兒,你可知爺爺為何找你來嗎?” 呂嘉問是一臉懵逼地搖搖頭。 呂公著又問道:“今兒稅務司發表的那篇文章,你可有看過?” 呂嘉問點點頭道:“孫兒一早就看了?!?/br> 呂公著道:“那你就應該知道,也許過不了多久,皇庭就會增加許多有關偷稅漏稅的官司,而你身為汴梁最年輕的庭長,可得小心謹慎,必然會有人從中作梗,任何一個環節,讓他們抓住破綻,他們必定會死纏爛打,而你這驕傲自滿的性格,是我最不放心的?!?/br> 曹棟棟那道奏章,使得趙頊親自下令,法院全部改為皇庭,司錄司就變成中庭,專門負責民事訴訟,上面還有左右二庭,負責刑事訴訟。 呂嘉問成為最年輕的廷杖。 但呂嘉問對于呂公著的說法,感到很是不爽,辯駁道:“孫兒怎就驕傲自滿了,近一年來審理了不少案件,未出過多少紕漏,不然的話,司馬學士也不會舉薦我擔任中庭長?!?/br> 呂公著當即怒斥道:“你看看你說得是什么話,你這還不叫驕傲自滿?” 呂嘉問見三爺爺發火了,不敢再爭辯,低頭道:“孫兒錯了?!?/br> 呂公著不禁喜憂參半地嘆了口氣,這小子天賦不錯,但性格又太狂妄,叮囑道:“你記住了,近日若有官員邀你去赴宴,你一定推掉,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br> 呂嘉問委屈地點頭道:“是,孫兒知道了?!?/br> 這呂公著在官場混跡這么多,他深知這種收稅方式,會使得公檢法的權力大大增加,尤其還會對于官員們形成威懾。 權貴們肯定會去籠絡這些人。 而稅務司全都是一些大家不太熟的小官吏,官員們肯定會將目光鎖定在皇庭和檢察院,與這些部門的官員打好關系。 許遵也是想到這一點,臨時取消休假,趕回皇城叮囑下面那些官員。 雖然司錄司、左右巡院都改為皇庭。 但省府沒有改,開封府還是最高法院。 因為開封府的政治象征太大,全國各地的百姓都知道開封府,它職權也是比較特殊的,司馬光一時也沒有動。 但也正是因為省府沒有改,而下面的法院又全部改了,導致皇庭與開封府的隸屬關系不再那么明確,反而與大理寺、審刑院的關系要更加密切。 今年才剛剛在開封府走馬上任的曾鞏,都還未來得及整頓內部,就遇到這事,人都是暈的呀! “介甫,你這可真是給我攬下一門好差事??!” 曾鞏是苦笑地向王安石說道。 他很感激王安石舉薦他,但是上任之后,麻煩事是一大堆,關鍵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主。 王安石趕忙解釋道:“真是抱歉,其實這也不在我的預計之中,否則的話,我事先就會跟你說清楚的?!?/br> 曾鞏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曉,但我現在的處境也很難困難,我開封府許多文吏對稅務司的所為,感到十分不滿,稅務司這么安排,他們等于是無事可干,而且警署的輔警都拿俸祿,他們可什么都沒有?!?/br> 這些刀筆吏不拿俸祿的,就靠著一些外快維持生活,如果說稅權被剝奪了,那他們的收入將會大幅度減少,而曾鞏又是剛剛上任,這就非常尷尬了。 王安石道:“子固且放心,等到警署擴編之后,我就會奏請官家,給予他們俸祿?!?/br> 曾鞏好奇道:“為何要等到警署擴編之后?” 王安石苦笑道:“我的本意就是要借警署來整頓吏治,如果我現在就建議官家,到時許多胥吏就不會離開,但警署那邊擴編這么多人,府衙里面也不需要這么多胥吏?!?/br> 曾鞏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將一部分胥吏轉到警署那邊去?!?/br> “正是?!?/br> “如此說來,這職權也會過度給警署?” “根據司馬君實的改革,司法權可能讓給皇庭、檢察院、警署” 王安石道:“但除此之外,一切都不會變得?!?/br> 曾鞏就問道:“稅權呢?如今看來,都是稅務司說了算?!?/br> 王安石忙解釋道:“子固誤會了,除檢察院和皇庭,不管是警署,還是稅務司,都只是干著以前胥吏所能之事。 就拿此次征收免役稅來說,稅務司只是根據司農寺的法令行事,只不過征繳方式有所變化,但稅務司只有統計和查稅權力,收上來的錢還是到司農寺。 開封府的財政權力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只不過以前是吩咐胥吏去催繳稅收,而如今則是吩咐稅務司去做?!?/br> 曾鞏道:“稅務司會聽開封府的嗎?” 如今大家都是稅務司直屬皇帝,可一府長官,若不掌控稅政,那他還能干什么? “一定會的,等到警署擴編之后,朝廷會明確各司職責?!?/br> 王安石繼續解釋道:“稅務司并不是要制衡開封府,或者說三司,只是稅務司有權力調查任何一個人的繳稅情況,包括你我在內?!?/br> “原來是這樣?!痹桙c點頭,又問道:“這是你想得嗎?” 王安石神色一變,慍道:“與我是有關系,但又不全是我想的,而責任卻又全在我身上?!?/br> 曾鞏笑問道:“是被司馬君實給算計了?” 王安石沒好氣道:“就司馬君實能想得出這法子來?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br> 曾鞏好奇道:“那是誰?” 王安石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事以后再說?!?/br> 曾鞏捋了捋胡須,瞧了眼王安石,突然呵呵笑了起來。 王安石也知瞞不住,“你先別笑,那呂晦叔離開開封府時,高興地像個孩子似得,都是被那臭小子給折磨的,你今后可是要小心一點?!?/br> 傍晚時分。 “阿嚏!” 斜靠在柜臺上的張斐,突然打了個噴嚏,揉搓了下鼻子,“這是那個混蛋在罵我?!?/br> “估計都數不清了?!?/br> 剛剛送完最后一波賓客的范理,走了進來,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