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502節
蔣之奇聞言,不禁面露喜色,“還請中貴人放心,本官一定會嚴查到底,絕不辜負官家的信任?!?/br> “那就好!”藍元震點點頭。 正當這時,一個官吏走了進來,“啟稟蔣御史,彭御史,嫌犯張三已經帶到?!?/br> “傳?!?/br> 御史臺只是內部監察部門,只審問官員,百姓不可能來此觀審的,自然也不會搞開封府那一套堂威。 不一會兒,張三被帶上堂來。 蔣之奇見張斐雖是蓬頭烏面,很是憔悴,但,但是衣服到底是完整的,也沒有一處血跡,心里稍稍有些郁悶,皇城司太仁慈了一點吧。 “堂下何人?” 蔣之奇拍了下驚堂木。 “下官張斐,見過二位御史?!?/br> 張斐拱手一禮。 蔣之奇問道:“張斐,經本官查證,你前幾天在國子監講學時,所提到的法制之法,擾亂綱常,破壞法紀,妄圖顛覆社稷,你可認罪?” 張斐趕忙叫嚷道:“冤枉??!這真的是冤枉??!下官絕無此意,下官本是錄事巷的一個小珥筆,身無功名,祖上又皆是農戶,壓根就沒想過去國子監講學,是那司馬學士硬逼著下官去的,下官又沒有什么學問,只能自己去瞎想,什么綱常法紀,下官都不太清楚?!?/br> 蔣之奇微微皺眉,問道:“你說是司馬光逼著你去的?” 張斐點點頭,道:“二位御史應該知曉,就是司馬學士舉薦的下官,要不然下官憑什么當官?!?/br> 彭思言問道:“可是司馬學士為何要逼著你去國子監講學?” 張斐道:“說是我比較懂訟學,而在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中,有設檢察院,故此他希望我去講講訟學?!?/br> 彭思言又問道:“既然是讓你去講訟學,為何你又要將法制之法?!?/br> 張斐立刻道:“關于這一點,我在第三堂課后就說起過,法制之法將會鼓勵爭訟?!?/br> 說著,他又大致將具體原因說了一遍,什么法制之法下,一定會鼓勵爭訟的。 緊接著又道:“其實當時上完第一堂課時,我就不想上了,還是司馬學士硬逼著我繼續上,他還來我家了,強迫我去,我家仆人,我岳父和我的未婚妻他們都能夠作證,甚至我都在課堂上提到過,那些學生也都知道。如果我有什么壞心思,我為什么要拒絕?!?/br> 蔣之奇問道:“你的意思是,都是司馬光逼著你講這法制之法的?” 張斐點點頭道:“我覺得可以這么說,我自己都覺得羞愧,我又沒有讀過什么書,怎么能去國子監講學,講了一課就已經很丟人,可司馬學士偏偏逼著我講?!?/br> 蔣之奇問道:“你可知他為何要去你講?” 張斐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第一堂課下來,大家都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都想讓我繼續講下去,比如說富公,他就非常支持我的法制之法?!?/br> “混賬!” 蔣之奇道:“富公乃當朝宰相,才華橫溢,學富五車,又豈會被你這歪理邪說所蒙蔽?!?/br> 張斐立刻道:“我聽說就是富公建議官家基于法制之法去修改《宋刑統》的?!?/br> 蔣之奇微微一愣,“你聽誰說的?” “司馬學士告訴我的?!?/br> 張斐又緊接著道:“不僅僅是富公,還有那些學生,以及在旁聽課的許多士大夫,他們都很支持。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去國子監上課純屬是沒有辦法,我也從未跟外人提及過什么法制之法,都是那些學生、士大夫在外面宣傳這法制之法,要不是他們,哪有這事,我真是冤枉??!” 蔣之奇怒斥道:“你這簡直是一派胡言。說那些學生受你蠱惑也就罷了,那些士大夫又如何會支持你?” 張斐道:“三堂課下來,就只有嚴老夫子、王大學士、文公、計相提出過一些反對意見,其余人的士大夫,他們可都沒有出聲?!?/br> “沒有出聲就是支持?” “至少證明他們并不反對,如果他們反對,一定會說出來的,如果他們認為我是在胡說八道,也不會三堂課都來聽講??!” 張斐道:“而且二位御史也可以去查查,他們一定在外面說了這法制之法,我都有所耳聞,說真的,當時我都覺得很羞愧,自己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些士大夫的認同?!?/br> 蔣之奇又瞄了眼藍元震,只見那老太監坐在椅子上是頻頻點頭。 彭思言突然問道:“你說你沒有讀過什么書,但是卻又能夠得到富公他們的認同,那你這些學問又是從何而來?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嗎?” 張斐遲疑了下,“不可否認的是,我岳父大人傳授過我不少關于律法的知識?!?/br> 彭思言立刻問道:“許遵許仲途?” 張斐點點頭。 彭思言又問道:“這法制之法是許遵傳授給你的嗎?” 張斐直搖頭:“那倒不是,但是我跟岳父大人有討論過?!?/br> 第三百七十六章 老年活動中心 御史臺是專門審訊官員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上刑的,畢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刑不上士大夫。 但張斐可不是什么士大夫,一般情況下,也是可以對他用刑的。 然而,蔣之奇等人心里不想讓張斐獨自承擔下來,至少得將許遵給拉進來,如果張斐講義氣,要一力承擔,那他們估計會給張斐來個套餐。 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疑點非常多,張斐的年紀,就是一個最大的疑點。 你這么小,又讀過什么書,怎么會懂這些。 這個東西是沒法去證明的。 是充足用刑的理由。 可是審訊過程跟他們想象中的有些偏差,張斐這小子一點也不講情義,是到處甩鍋,就連自己的岳父都直接抖出來。 不愧是法制之法的創始人。 要說這小子懂三綱五常,那可真是見鬼了。 憑借張斐這一番供詞,蔣之奇他們基本上已經達成所有目的。 就看這網是往大了鋪,還是往小了放。 將張斐帶下去之后,蔣之奇就向藍元震道:“根據張三的供詞,只怕得找司馬君實和許仲途來詢問一番?!?/br> 哪怕不動私心,這兩個人也是必找的。 這兩人身上太多疑點。 司馬光為什么會逼著張斐去上課? 至于許遵么,誰能相信張斐這般年紀,能夠獨創一門思想,要說是許遵指導的,那更有說服力。 藍元震道:“咱家就只是奉命來此督察,具體怎么查,你們自己做主就行,我只是奉勸你們一句,如今外面鬧得這么大,全都盯著的,可別讓人抓住把柄,莫要放過一絲線索??!” 蔣之奇聽得心下一驚,是呀!這可得秉公處理,否則的話,可能就將自己給搭進去。連連點頭道:“還請中貴人回去告知官家,我等一定會秉公處理的?!?/br> “行?!?/br> 審刑院。 “情況怎么樣?” 司馬光見文彥博來了,立刻走了過去,詢問道。 文彥博搖搖頭道:“他們是在秘密審訊,我四方打聽,都未有絲毫消息,就連臺獄那邊都說不清楚情況?!?/br> 司馬光緊鎖眉頭道:“與我料想的一樣,朝中記恨張三的人不少,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這回看來張三真是兇多吉少啊?!?/br> 這生氣歸生氣,但是這老頭還是希望能夠救出張斐的,到底是他將張斐舉薦到國子監去的。 而且他也是一直聽下來的,覺得張斐提出法制之法,也并沒有擾亂綱常的用意,故此拜托文彥博去打聽。 但是根據御史臺的規矩,御史是單獨審訊,不需要通報長官,甚至可以對長官隱瞞。 他們這回就是要整死張斐,自然也不愿意讓文彥博插手,文彥博打聽一番下來,什么消息都沒有得到,其實臺獄那邊倒是沒法隱瞞,關鍵張斐沒有關在臺獄,臺獄確實不清楚。 文彥博道:“伱現在先別擔心張三,你可不要忘記就是你舉薦張三進國子監的,如今那邊密不透風,我擔心他們會將此案擴大化?!?/br> 司馬光嘆道:“這我已有心里準備,確實是我舉薦張三去的,他們若是?!?/br> 這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敲門聲。 “啟稟司馬學士,御史臺那邊來人,說是請你過去協助斷案?!?/br> “來得真快??!” 司馬光不禁略感詫異。 文彥博亦是憂心忡忡道:“君實,此事可大可小,你此去可得萬分小心,莫要說錯話了?!?/br> 司馬光哼道:“我問心無愧,何懼之有?!?/br> 記得許遵剛剛來檢察院任職時,那是何等風光,誰都想與他打好關系,畢竟誰都不想被起訴,只可惜許遵這人不太合群,身邊好友依舊是那么幾個。 可轉眼間,如今人人對他避而不及,身邊好友還是那么幾個。 “這些人真是小人也?!?/br> 劉肇見那些官員遇到他與許遵,幾乎個個都是掩面而遁,生怕許遵跟他們打招呼,不禁鄙夷道。 許遵呵呵道:“他們這么做,倒也沒錯,如果張三真的被定罪,那可就是死罪,我自也難逃一劫啊?!?/br> 如造襖書襖言這種防止言論的口袋罪,絕逼會牽連到家屬。 劉肇道:“當時你真應該勸勸令婿?!?/br> 許遵道:“且不說我認為他說得有些理,并非信口胡說,當時官家、富公、文公、王學士、司馬學士他們都在,他們都不反駁,我又憑什么去勸?” “這倒也是?!?/br> 劉肇嘆了口氣,又問道:“那仲途兄打算怎么辦?” 許遵倒也不敢道出皇帝與張斐的關系,只道:“張三通曉爭訟之術,想必會有應對之策,再說思想這種事,是爭不清楚的,他們若是想屈打成招,我自也不會任由他們胡來?!?/br> 他們若動死刑,檢察院是可以進行起訴的,如今在官場,可不是御史臺一家獨大。 忽然,迎面走來兩名官吏。 “下官見過劉舍人,許主檢?!?/br> 二人先是行得一禮,其中一人又言道:“我們是奉御史臺之命,請許主檢去臺里協助調查張三一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