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423節
趙頊開口道:“二位先莫爭,今日會議主要議論范純仁、蘇軾一案,此題日后再論?!?/br> 余光卻瞄了瞄富弼。 富弼是徹底抑郁了,文彥博這回真是幫了倒忙??! 趙頊當然不想將這個結黨營私給定死,同時他對于這些慶歷君子也是非常防備的,因為這些人都有一個很重要的政治理念,就是要限制皇權。 其實士大夫與君主共治天下,就是范仲淹他們這些人,將這個理念給制度化的。 范純仁為什么反對均輸法,其中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他看王安石要集權,再往根上說,就是皇帝要集權。 而他們卻認為共治天下,乃國本,不可動搖。 只不過大家不敢說破這一點。 司馬光突然站出來,道:“陛下,臣有罪?!?/br> 趙頊一愣,“卿此話怎講?” 司馬光道:“是臣太過心急,見蘇子瞻頗有天賦,便急于任命他為副檢控這么重要職位,但卻忽略了他經驗尚淺,又未能悉心教導,以至于他犯下大錯。唉……不瞞陛下,其實臣目前還尚在完善公檢法的規矩,但是這公檢法若不成立,許多漏洞,就難以察覺,不管怎樣,臣都是罪無可赦?!?/br> 王安石立刻道:“陛下,改革變法,難免會有疏漏,關鍵在于能夠及時改正,臣也相信司馬學士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還請陛下法外開恩?!?/br> 司馬光瞄了眼王安石,我特么謝謝你哦。 這需要王安石求情嗎? 當然不需要。 王安石這番話,其實是為自己說的。 “這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壁w頊感慨一聲,又道:“對于蘇軾、范純仁亦是如此,他雖有瀆職之罪,但正如司馬學士所言,到底這公檢法還未完善,有所疏漏,也是情有可原,朕倒也不想嚴懲他們?!?/br> 司馬光聽罷,立刻看向許遵,“許檢控,蘇、范二人可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許遵點點頭道:“蘇軾對于自己瀆職之罪,并無怨言?!?/br> 司馬光又向趙頊道:“陛下,正如王學士所言,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蘇軾、范純仁的道德品格,以及能力才華,朝中官員無不贊許,如今他們已經犯過一次錯誤,相信絕不會再犯,正好臣打算在幾個州縣作為公檢法的試點,何不將他們派去地方,幫助朝廷建設公檢法,讓他們戴罪立功?!?/br> 趙頊問道:“卿有何打算?” 司馬光道:“臣建議將蘇軾派往揚州擔任檢控官,將范純仁派往登州擔任檢控官?!?/br> 揚州? 王安石不禁眉頭一皺,這老小子可真是壞得很,急忙道:“雖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是根據許檢控所言,并沒有完全洗去他們結黨營私的嫌疑??!” 司馬光反問道:“那依王學士之見,該如何處置他們?” 王安石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做聲。 要說貶為庶民,那就過分了一點,畢竟之前司馬光已經將部分責任給扛了過去,關鍵趙頊也會不答應。 要罰,肯定也就是貶去地方當官,讓蘇軾和范純仁去揚州、登州當檢控肯定是一種處罰??! 趙頊暗自一笑,道:“既然朕將司法改革委托于卿,那就依卿所言吧?!?/br> 這話也是說給王安石聽得,你到時安排人,他們也不好反對。 王安石當然聽出這話外之音,自然也不便多說什么。 司馬光立刻道:“臣絕不會再辜負陛下的信任?!?/br> 趙頊點點頭,又道:“至于太府寺一案,其中涉案人員,全部依法處置,另外,谷濟身為判太府寺事,也是責無旁貸,就讓他去益州當個提舉學事司?!?/br> 這個提舉學事司,就是專管地方教育的,是個閑差,谷濟是肯定要走的,他不走的話,王安石怎么安排人上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極限搖擺 從此案的結果來看,王安石無疑是大獲全勝。 經此一案,他的新政迎來了一個非常強勢的開局。 同時他又獲得檢察院和太府寺。 但是司馬光是自帶一個功能,那就是給王安石添堵。 將蘇軾安排去揚州,這一步棋,確實令王安石難以暢快的去享受勝利。 因為揚州是江淮六路的重鎮,而均輸法主要又是針對江淮六路,讓蘇軾去那里,這不是擺明給他報復的機會嗎? 王安石倒是不怕他蘇軾,只是這山高皇帝遠,王安石總不能親自跑去那里,又將蘇軾給趕去瓊州吧。 故此,王安石離開垂拱殿,就去找到呂惠卿商議。 呂惠卿一聽,立刻就明白司馬光的用意,“恩師,司馬學士此舉的用意,顯然是想在地方上與我們較勁,目前我們本就人手不足,而均輸法又涉及到全國,執行之時,難免會出現疏漏,只怕會讓他們有機可乘,我們必須有所防范?!?/br>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我也想到了,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讓薛向看緊一點,莫要輕易給他們機會?!?/br> 之前爭奪變法時,他是處于進攻的一方,而如今他已經開始變法,那他就是處于防守一方。 然而,之前他又未完成整頓吏治,如今對方又要轉進地方,這顯然是要揪著他們的軟肋來捶。 呂惠卿憂慮道:“可是薛向也看不過來?!?/br> 王安石不禁問道:“你有何看法?” 呂惠卿道:“不如派張三去揚州,在律法方面,相信蘇子瞻不是張三的對手?!?/br> 王安石擺擺手道:“這只是治標不治本,張三去揚州,那登州又怎么辦?咱們要是這么做的話,只會讓對方牽著鼻子走,顧此失彼?!?/br> 呂惠卿忙解釋道:“恩師誤會了學生的意思,讓張三去揚州,不僅僅是為了對付蘇子瞻,更多是為了對付司馬學士?!?/br> 王安石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呂惠卿解釋道:“這張三非常熟悉公檢法的,而且在律法方面,頗有建樹,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甚至認為,張三要比司馬學士更適合于司法改革,只不過他并非是官員,且缺乏資歷和功績,讓張三去揚州,一來,可以看著蘇子瞻,二來,也能夠彌補他的不足,為他日做好打算?!?/br> 經此一事,他已經漸漸放下對張三的防備之心,因為在這事上面,張斐已經明顯站隊。 王安石皺眉道:“你是說,讓張三去爭奪司法改革?” 呂惠卿點點頭道:“由一個支持新政的人,來主導司法改革,這對于我們而言,是非常有利的?!?/br>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有些大膽啊。 王安石也有些心動,關鍵張斐不但能夠在律法層面幫助他,而且還能幫他宣傳新法,此等人才自然不能放過,又是嘆道:“可是我三番四次邀請張三,他始終不愿入朝為官,更別說讓他去揚州當官?!?/br> 呂惠卿道:“由學生再去找談談?!?/br> 王安石稍一沉吟,“你要記住一點,張三性格與他岳父非常像似,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這功名利祿,或許不能打動他,你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br> 呂惠卿點點頭道:“我記住了?!?/br> …… 雖說王安石此番能夠獲勝,張斐是功不可沒,但張斐可沒有直接參與進去,他只是從旁輔助,大臣們的目光也沒有放在他身上。 而這期間張斐一直在忙于cao練那些足球員。 但這也引來不少人不滿。 城西訓練場。 “哎喲!三郎,你在干什么?” 陳懋遷聽說張斐準備拿著慈善機構的錢投入到蹴鞠里面,頓覺暈乎,與馬天豪、樊颙等人趕來這里一看,然后發現,這足球就還不如蹴鞠,乃莽夫玩得游戲,貴族公子能喜歡嗎?他們才是主要客戶。道:“這錢與其投入到這里面,就還不如拿去給老四放貸?!?/br> 張斐笑道:“咱們可是慈善機構,拿錢去放貸,你們聽著這合適嗎?不過說真的,我是打算向四哥貸點錢出來?!?/br> 馬天豪眼中一亮,道:“這個可以談?!?/br> 陳懋遷不爽了,你拿著我們的錢,去捧馬天豪的場,這可得雨露均沾,“有什么好談的,借錢投入到這足球上面,可能會賠的血本無歸,就不如拿這錢去置物業,至少至少是不會賠的?!?/br> 張斐點點頭道:“這個我也有想過,若有合適的,這我自然也不會放過的?!?/br> 樊颙覺得他們好像跑偏了,趕忙道:“這些就先別說了,關鍵這蹴鞠就賺不了什么錢,這都是人盡皆知之事?!?/br> 這慈善機構如今是越做越大,看似好像可以玩下去的,于是他們也開始緊張起這門生意來。 張斐也懶得跟他們解釋,道:“我舉辦一次慈善比賽,弄點聲勢出來,各位都沒有意見吧?!?/br> 陳懋遷道:“這我們倒是沒有意見?!?/br> “那就行了?!?/br> 張斐道:“到時若大家都不喜歡看,那就當我沒有說過?!?/br> 樊颙嘆道:“我們這不是擔心你瞎耽誤工夫么,有這閑工夫,你還不如多寫幾篇文章?!?/br> 張斐趕忙道:“免了!不瞞你說,我這里都還有一篇沒有發?!?/br> 樊颙驚訝道:“你為何不發?” 張斐嘆道:“我寫的這么爛,還有這么多人愛看,那些寫得好的,他們能不嫉妒我么,我又不靠這賺錢,干嘛去多惹是非?!?/br> 說到這里,他若有所思道:“你們說,這足球會不會也這樣?” 陳懋遷立刻道:“絕對不可能。你那文章,我也愛看,那你這足球,瞅著都沒味,一群人跑來跑去,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br> 樊颙道:“你那文章,雖然文筆不行,但貴在有趣,這足球……” 他是提都不想提。 “好了好了!” 張斐道:“我不跟你們說了,你們回去吧,別打擾我踢球?!?/br> “你不是裁判么?” “呃……別打擾我罵人?!?/br> “……?” 可是剛剛將他們送走,正準備下場熱身,呂惠卿又來了。 這不禁讓張斐心生感慨,想踢個球,咋就這么難呢,難道足球真與我華夏無緣? 呂惠卿見到張斐,先是將今日會議的結果告知張斐,然后又道:“這回可真是多虧你幫忙?!?/br> 張斐趕忙謙虛道:“其實我所做的真是微不足道,關鍵還是他們自己有私心,先違反了規矩,否則的話,此事還真是難辦?!?/br> 呂惠卿笑道:“這人人都會犯錯,而關鍵在于你能否揪住對方的錯誤,此番勝利你真是功不可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