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370節
王超皺了下眉頭,“你是說……這是官家的意思?” “我可沒這么說?!?/br> 曹評手一抬,又道:“但這事你只能去找官家,我是真的愛莫能助,你若咽不下這口氣,你就將棟兒抓了,我也絕不會怨你的?!?/br> 王超心里開始犯滴咕了。 是什么情況,曹評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能夠舍棄。 那這就不是小事。 三衙與政事堂不一樣,因為皇帝對三衙的控制,是遠勝于對朝堂的控制。 他神色頓時緩和不少,坐了下來,低聲道:“副帥,你到底是知情人,你給我出個主意吧?!?/br> 他現在不清楚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曹評思索半響,道:“如今范純仁已經介入此事,除非群兒認罪,否則的話,必然會鬧上公堂,你要么就讓群兒認罪,要么就去爭訟?!?/br> 王超心有不甘,“我堂堂侍衛馬都指揮使,我兒子犯了這點事,還得上公堂,這得多丟人??!” 曹評呵呵道:“那是以前了,如今的話,誰都不會覺得丟人,那王介甫、司馬君實不都上過公堂么。哦,當初棟兒也被一個教頭給告上公堂?!?/br> …… 而那邊司馬光與文彥博分開之后,便是馬不停蹄就趕去皇宮。 “卿急著見朕,不知是有何急事要稟報?” 趙頊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道:“回稟陛下,臣今日覲見是為軍巡鋪一事而來?!?/br> “軍巡鋪?” 趙頊微微一愣。 司馬光點頭道:“臣今日在街上湊巧見到,不少巡警在街道上豎立警示牌,禁止一些道路同行馬車?!?/br> 趙頊越聽湖涂了,這點小事,能驚動你司馬光,不禁問道:“卿以為不妥嗎?” 司馬光道:“是否該禁止,臣未做調查,不敢妄言,但是這師出無名那是肯定的?!?/br> “師出無名?”趙頊好奇道:“此話怎講?” 司馬光道:“陛下當初只是允許,給馬車上車牌,但并未表示他們有權力立警示牌?!?/br> 趙頊笑道:“朕當時可不是單指警示牌,而是指整個街道管理?!?/br> 司馬光道:“話雖如此,當但是陛下還是著重指車牌一事,利用車牌來減少街道上的糞便,而軍巡鋪是否有權力立警示牌,這與車牌絕非一回事,必會有人以此事來彈劾巡檢司。 另外,根據原有制度,這城內交通,是步軍與馬軍分管,而如今此事完全是步軍在管,陛下也未有明言,是否有步軍全權管理城內交通事宜。 這也一定會引發爭議的,陛下可得未雨綢繆,以免事情變得愈發復雜?!?/br> 趙頊稍稍點頭,覺得司馬光說得也有道理。 因為這事是由一坨糞便引發出來的,而不是傳統的立法流程,經皇帝、政事堂、刑部、三衙,一步步審核,然后頒布。 而趙頊在此事中,也只是順水推舟,你們嚷嚷著城內糞便變多,那朕就找人去處理此事,結果就鬧出這車牌,他也只是表示支持,并且命令曹評主管此事。 如今又多出一個警示牌,曹評是否有這個權力? 這絕對是存有爭議的,因為在宋朝,可不是你皇帝一句話,某個人的權力就無限大,你皇帝也得照規矩辦事,不能胡來。 交通管制,涉及到太多事情,馬軍是不是也歸步軍管。 這都是說不清楚的。 “卿言之有理,此事朕未有考慮周全?!?/br> 趙頊點點頭,又問道:“那依卿之見,此事該如何去完善?” 司馬光道:“依臣之見,陛下可將軍巡鋪一分為二,火警就只負責火情,暫時保持原先的制度。同時將巡警從中抽離出來,成立一個警司,將軍、警分離,警司專管城內的交通和治安?!?/br> 聽到這里,趙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司馬光是為這事而來,呵呵笑道:“這不就是卿的司法改革么?!?/br> 司馬光訕訕點頭道:“是的?!?/br> 趙頊稍一沉吟,道:“關于此事,早已議過,朕當時也答應了,只是卿以為時機還不成熟,既然如今卿認為時機已然成熟,那么此事就交由卿去辦吧?!?/br> “臣遵命?!?/br> 司馬光拱手一禮,又道:“既然如此,臣以為干脆將檢控司一事落實?!?/br> 趙頊稍稍點頭,又問道:“那是不是要將范司諫調回來?” 司馬光忙道:“暫時不用,臣舉薦蘇軾擔任檢控司副官,可暫由他來管理?!?/br> 他也看到法援署存在的必要性,沒有法援署在邊上監督著,此事就難以成功。 “蘇軾?!?/br> 趙頊笑著點點頭,這回蘇家兄弟回京,他也正好打算重用他們兄弟,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兩兄弟年輕,可陪伴他很久,道:“好吧!就依卿的意思?!?/br> 司馬光拱手道:“多謝陛下,臣一定不辱使命?!?/br> 這司馬老兒,可真是狡猾狡猾滴,之前他覺得這車牌就不靠譜,因為這等于伸手向百姓、官員要錢,這是很難完成的,可如今一看,只能說,嗯,真香。 妙就妙在這法援署。 既然這么想,他趕緊得將一切利益笑納,轉化為成文的制度。反正你張斐自己說得,這都是為我好,我只能說卻之不恭。 司馬光走后,趙頊坐在椅子上沉思著,喃喃自語:“軍警分離?” 過得一會兒,他突然吩咐身邊的內侍道:“你去準備一下,朕要去一趟許府?!?/br> “是?!?/br> …… 那邊王安石回到制置二府條例司,便將此事告知呂惠卿,又是笑道:“雖然他們輸了,但是我看那司馬君實輸得肯定很開心,雖然咱們也得到好處,但他可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呂惠卿聽得卻是愁眉難展,一語不發。 王安石瞧他一眼,“你怎么不說話?” 呂惠卿一怔,道:“恩師,如今看來,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還真是不容小覷,雖然這立法權是在咱們手里,但是執法權卻都在他手里,屆時新政能否得以執行,可就全看他的臉色,這真是太可怕了?!?/br> 王安石捋了捋胡須,道:“其實此事我也慎重考慮過,但是新政頒布必然會面臨執法問題,我們也不可能完全控制各個地方,這其中一定會出問題,與其被其他人控制,就還不如控制在司馬君實手里,至少他是講規矩的,不會跟我胡來?!?/br> 呂惠卿道:“但他也一定挑咱們新政的毛病,張三曾說這世上就沒有完美的律法,這一點學生也很贊成,若是司馬學士不斷利用司法攻擊咱們的新政,這會對新政造成極大的沖擊,萬一他還有權力拒絕執行,那就更麻煩了,這不能不防??!” 他對于司法改革一直都有所保留,眼看著司法所涉及之事,是越來越多,那么代表這權力就越來越大,他心里很是忌憚。 王安石皺眉思索起來。 其實他現在也有些迷茫,因為他并不知道,司法改革一旦完成,會變成什么樣,公檢法是以前沒有的玩意。 “那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王安石抬頭看向呂惠卿,問道。 呂惠卿道:“如今想要反對司法改革,可能為時已晚,而目前檢控司肯定是被司馬學士所掌控,恩師可以將支持新政的人安排在主審官的位子上,如此一來,便可減輕司法對咱們新法的沖擊。 比如那呂嘉問,他一直都是非常支持恩師的,恩師可將他提拔為司錄司長官,再加上事先恩師已經舉薦了曾鞏擔任權知開封府,如此恩師便可控制開封刑獄。 在地方上亦可如法炮制?!?/br> 王安石道:“開封倒是好說,可是地方上,我們哪有這么多人才?!?/br> 呂惠卿道:“司馬君實在國子監增招訟學人才,其目的就是為了他的司法改革,但是國子監的學生亦有很多實支持恩師的,恩師也可以從中提拔一些支持新政的人才?!?/br> 王安石稍稍點頭。 …… “直娘賊的,真不愧是龍衛士兵,我cao,這手勁可真是不小,現在都還疼,哎幼……” 從馬車上下來的張斐,揉著胳膊,嘴里滴滴咕咕地抱怨著,尋思著,待會找高文茵揉一揉。 可剛到門口,就被許芷倩給拉到她家去了。 “小民張三見過……” “免禮?!?/br> 趙頊一擺手,又指向對面的座位,“坐吧?!?/br> “多謝陛下?!?/br> 張斐倒也習慣與趙頊對席而坐,坐了下來。 趙頊笑道:“看來你這巡警當得挺不錯的,都惹得司馬大學士眼饞?!?/br> “司馬學士眼饞?”張斐一愣,道:“陛下這話從何說起?” 趙頊立刻將司馬光的建議,告知張斐。 張斐聽罷,當即笑道:“當時我就是用這一點,去誘惑司馬學士的?!?/br> 趙頊微微一笑,“此話誰都會說,但關鍵還是在于你真能訓練出一支執法嚴明的部隊來,否則的話,司馬學士也不會領你這情?!?/br> 張斐訕訕笑道:“其實我也沒干什么,關鍵是在于法援署,巡警若不嚴格執法,也會被告上公堂的,沒有人會救他們的,再加上一點點的獎勵,故而才有今日的小成?!?/br> 趙頊笑道:“你就別謙虛,這么簡單,為什么別人做不到,你能做到?!?/br> 張斐忙道:“若沒有陛下的支持,我也做不到?!?/br> 趙頊道:“朕若繼續支持你,你能否幫朕訓練處一支精銳部隊來?!?/br> “精銳部隊?”張斐愣了愣,道:“陛下不會讓我去三衙當官吧?那我可不行呀,我是真的不會帶兵打仗?!?/br> “這你放心,朕也不會舍得將你送去三衙?!?/br> “那陛下的意思是?” “唉……” 趙頊嘆了口氣,“我朝不僅有三冗之內患,同時還有西夏、遼國之外憂。但是三衙的問題,你也應該有所了解,那里面的關系是錯綜復雜,不瞞你說,朕都沒有信心能夠將三衙整頓好?!?/br> 張斐小心翼翼道:“陛下的意思,將巡警作為一支預備役?” “正是如此?!?/br> 趙頊給了張斐一個贊許的眼神,“這多虧司馬學士提醒了朕,他建議軍警分離,但若不分的話,這軍就是警,警就是軍。 故此朕打算從三衙抽調出大量的禁軍,來組建一支強大警隊,待時機成熟時,朕也要將外憂一并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