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360節
真是無妄之災。 馬帥就派他來,跟這些文臣解釋一下。 李展道:“如果你們侍衛馬不支持,那你們就應該反對?” 郭常立刻道:“我們馬帥有上奏反對此事,但整件事情是你們挑起來的,你們嫌城里到處是糞便,這才給了步副帥可乘之機?!?/br> 谷濟稍稍點頭道:“此事也怪不得侍衛馬,可如今官家顯然是支持曹評的,咱們光在朝中嚷嚷,拿不出實證來證明,只怕也是無濟于事?!?/br> 曹邗是心領神會,立刻道:“谷寺事言之有理,但其實這事很好辦,根據軍巡鋪的告示所言,但凡是車馬都得交錢,也就是說,百姓也不例外,可試問誰愿意多交這一筆錢?!?/br> 李展立刻道:“還有那些巡警衙役,平時讓他們去收錢,又有幾個不會多收錢的,他們肯定很開心?!?/br> 此話一出,大家看向郭常。 郭常趕忙道:“我會盡力看著的,但是我也不保證,底下的人就都不會多收錢,正如李御史所言,此乃常有之事,是無可避免的?!?/br> 大家皆是微笑地點點頭。 其實就是很明顯,讓你們的人狠一點,我們就能夠找到借口去彈劾他們。 從上至下,全都是我們的人,你張三拿什么贏??! 事先他們已經向皇帝表明態度,那么只要出事,他們就可以往死里彈劾,看看,你不聽我們的,就是這么結果,這也是他們慣用的套路。 將一切負擔,全部向下轉移,然后在利用民怨,反噬上面。 這一招真是屢試不爽。 一旦跟錢有關,這水就清不了。 正當這時,一個文吏突然跑了進來,在谷濟耳邊滴咕了幾句,然后將一份小報遞給他。 谷濟趕忙打開一看,不禁眉頭緊鎖。 李展道:“谷寺事,出了什么事?” 谷濟皺眉道:“范純仁剛剛在名士報上面刊登一篇文章,表示反對這車牌照?!?/br> 李展稍稍一愣,“這是好事??!” 谷濟道:“你不要忘記,這名士報就是張三的呀?!?/br> 曹邗忙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濟道:“范純仁的文章并非是是指責車牌不好,而是暗指軍巡鋪一定會借此法來斂財,故此他將會成立一個法援署,專門免費為百姓爭訟,只要軍巡鋪剛多收一文錢,百姓都可求助于他們,他們一定會為百姓討回公道的?!?/br> 郭常一驚,忙道:“谷寺事,可否讓我看看?!?/br> 谷濟將小報遞給郭常。 郭常接過來一看,頓時是大汗淋漓。 這是批評嗎? 這分明整我們軍巡鋪??! 第二百八十章 是條漢子 上回張斐雖然輸掉了官司,但是他卻贏回了名士報。 原本他是打算好好整頓一下書鋪的,沒有想到他馬上又要面臨服役,此事就耽擱,以至于在這期間,正版書鋪是一期小報都沒有發。 這也令所有人都忽略了此事。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他們終于了贏了張斐,就沒有想到張斐其實才是真正的贏家。 今日名士報突然出現在各酒樓,這真是給了大家一個驚喜,甚至令人感覺好像上期小報,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 而名士報上的文章,那更是直接引爆整個輿論。 這車牌消息,自發布以來,幾乎就沒有人是支持的。 馬車雖然代表貴族,但是商人、小販也都用牛馬車拉貨,怎么可能會支持這車牌。 這比王安石的新法還要可惡一萬倍。 人人都希望街道司能夠清理好街道,但不能以我出錢為代價。 可話又不能說得這么直白。 而范純仁文章,就給他們一個抨擊的理由。 這文章是寫得非常巧妙,他先是闡述整個事情的過程,表示軍巡鋪的這番作為看似合理。 馬車越多,糞便就越多,自然就需要更多人來清理,經費肯定是要增加的。 這個邏輯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但文中馬上就舉例說明,自古以來,許多看似合理的收費政策,都令百姓苦不堪言,其中原因就是多收費,濫收費。 這頓時就引起大家的共鳴。 沒錯! 就是這樣的。 就沒有一項收費政策不多收費的。 軍巡鋪就是找個理由撈錢,真到收費時,肯定就不止這么一點。 咱們千萬別上當。 不管是讀書人,還是百姓,都揪著范純仁的論點,拼命地攻擊這車牌。 但這可是急壞了那些達官顯貴。 之前反車牌的輿論,還就是他們制造出來的,但范純仁這一篇文章,讓輿論從反車牌,變成反濫收費。 這是拉都拉不回。 其實大家就是找這個理由去攻擊軍巡鋪。 但……但如果軍巡鋪不濫收費呢? …… 制置二府條例司。 “厲害!厲害??!” 王安石看著名士報,是忍不住地贊嘆。 呂惠卿問道:“恩師此話怎講?” 王安石瞧他一眼,“你難道看不出這文章的玄機么?” 呂惠卿道:“學生倒是看得明白,這篇文章看似在抨擊車牌,但實際上也贊成合理收車牌費?!?/br> “正是如此?!?/br>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妙就妙在這里,如果張三寫一篇文章反駁當下的輿論,反而起不到這效果。 而如今這篇文章,人人都推崇,那也就是說,得等到出現濫收費的情況,才能夠去制止。這將為執行此法,打下堅實的基礎。這一招借力打力,那可真是妙不可言?!?/br> 說到后面,他是情不自禁地搖搖頭。 他就沒有想過自己罵自己,來推動新法,這真是太絕了。 呂惠卿卻不這么認為,“但如果真的發生濫收費的情況,那對張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br> 王安石道:“既然張三敢這么做,他定有把握?!?/br> 呂惠卿搖頭道:“我不相信,而且我敢保證,一定會出現濫收費的現象,那些反對的官員,只需要稍作手腳,張三根本就防不住?!?/br> 王安石眉頭一皺,稍稍點頭:“這倒也是,定會有人從中作梗,到時是防不勝防??!” 呂惠卿道:“恩師,咱們可千萬不能這么做,這是一柄雙刃劍?!?/br> 罵得狠,萬一真發生,那可就真完了。 …… “是那件鋪子?” 司馬光站在兩間鋪子前,見兩間鋪子都開著門,里面也都在裝潢,又沒有掛招牌。 呂公著左右看了看,“我聽說就是在司錄司臨街第二號店面,應該是這間?!?/br> 他手指著左邊一間,但見鋪中,剛好行出一人來,正是范純仁。 “司馬學士,呂相公?!?/br> 范純仁趕緊出來向二人行得一禮。 司馬光、呂公著也回得一禮。 范純仁又將二人迎到店鋪內,“二位請喝茶?!?/br> “多謝!” 司馬光雙手接過茶杯來,先放在桌上,然后張目四顧,又向范純仁笑道:“這法援署的主意是張三給你出得吧?” 范純仁點點頭:“他不過是一個衙前役,是難以監督手下的人,如此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br> 呂公著笑道:“堯夫,你與張三也算是死對頭,想不到你竟然會幫他?!?/br> 范純仁立刻道:“我并非是幫他,如果他違法的話,我也一樣會告他的。我之所以答應他,是因為我也認為,之所以屢屢發生濫收費的現象,那是因為一直以來,真正監督底層官吏的,乃是他們的上司,可一旦上下勾結,那中間就缺乏監督。若有著法援署的話,就能夠多一雙眼睛盯著他們?!?/br> 呂公著稍稍點頭。 司馬光笑道:“我知堯夫所思,但是有一點我很好奇,你那篇文章罵得這么狠,假如有人從中作梗,讓一些巡警故意刁難百姓,那可如何是好,而且這極有可能會發生?!?/br> 范純仁笑道:“關于這一點,我也問過張三,他的原話就是,誰犯法就抓誰,他會配合官府的判罰,這是人的問題,又不是法的問題?!?/br> 司馬光和呂公著不禁對視一眼。 這腦子開始有些轉不過來。 按理來說,這小弟犯錯,肯定是老大擔責任,慶歷新政到達最高潮時,也是下面開始失控,執行出問題,然后保守派借機彈劾范仲淹他們。 這套路一直就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