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308節
不能逼著張斐去告。 畢竟張斐可不是檢控官。 可見,若依法行事,開封府反而是被束縛手腳。 李開又覺得自己很卑微,“可這像什么話,到底怎么判,是輕是重,全都是他張斐說了算?!?/br> 呂公著有些猶豫道:“咱們也可以在結束這場官司之后,繼續審查此案,周才那邊肯定還有線索?!?/br> 因為如今沒有檢控方,開封府是攬司法大權于一身,此案對方已經是破綻百出,開封府絕對可以自己審,自己查。 但問題在于,張斐他又代表著朝廷,如果朝廷不給支持,開封府想要將此案查到底,也是很難的。 “……” 這李開他們又不愿意了。 在他們看來,張斐闖出來的禍,他將錢拿走了,咱們就來擦屁股,干這又臟又累,且還得罪人的活,那更加不行。 李開道:“要不再給他們加點罪名?!?/br> “就是將這罪名再加一等,他們的賠償也是綽綽有余?!眳喂妓靼腠?,道:“我們現在唯一能夠做得,就是爭取如何使用這罰金?!?/br> 李開他們皆是面色一喜。 要是能夠將這五十萬貫的罰金爭取到手,那等于是截胡??! 這當然可以。 呂公著又命人將王安石給請到內堂來。 呂公著沒有王安石好臉色看,直接了當道:“我們開封府已經決定接受他們的認罪,并且用這五十萬貫的罰金,來抵消那些深受他們迫害的自耕農今年的稅務?!薄?, 王安石愣住了,“這是朝廷索賠到的賠償,憑什么你們開封府決定?” 呂公著道:“你要不答應,我就不判?!?/br> 王安石激動道:“晦叔,你這太過分了,簡直就是徇私枉法?!?/br> 呂公著蹭的一下,就竄了起來,沖著王安石咆孝道:“是我過分,還是你們過分,你要告就告,要撤就撤,真當開封府是你們家開的,尤其是張斐那臭小子,更為可惡,他以為他能夠在這里只手遮天嗎?” 王安石面對暴走的呂公著,還是有些心虛,“你先別激動,你身為開封府知府,得依法行事,你沒有不判的理由?!?/br> 呂公著懟道:“你看我有沒有?!?/br> 王安石猶豫半響,道:“一半一半,我都還打算拿這錢,去修修河道,補償一下那些差役,你知道我這馬上就要頒布新的差役法?!?/br> 呂公著道:“這錢要拿去修河道,十有八九又進了他們的錢袋子,那些差役又能得到多少,用來抵消百姓的稅收是最實在的,這錢還是一文不少的進國庫。到時朝廷怎么用,這我不管。 張三在公堂上也說得非常清楚,李三才他們為什么會成為他們的佃戶,不就是因為幫那些地主承擔稅賦么,這錢就應該補償給那些為他們承擔稅賦的自耕農?!?/br> 他可也不傻,朝廷修河道本就應該花錢雇人的,你又拿著這錢去雇人,朝廷是純賺一筆。 王安石不滿道:“你這也太霸道了?!?/br> 呂公著道:“這錢我開封府要,名譽我們開封府也要。你王介甫能從此案中,得到多少,你心里就沒數嗎?此案一判,那些地主不都得跑去補交稅收,你還能順勢建議陛下針對佃戶改革,那些佃戶不都記得你王安石的好,你才是名利雙收?!?/br> 王安石見說不過他,直接站起身來,“我不懂法,我不跟你談了,我讓我的耳筆跟你談?!?/br> 呂公著哼道:“誰來都一樣?!?/br>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代價 這王安石出門之后,還真去找了張斐,不是說氣話。 不得不說,這也真是出乎張斐的意料。 哎幼!這呂老頭平時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候,下手比誰都狠??! 但他也沒有打算去跟呂公著談判,他又不拿提成的,這五十萬貫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關鍵呂公著也是要拿這錢去照顧百姓,這也符合他們的目的。 于是他還勸王安石:“王大學士消消氣,其實我覺得呂知府這么做,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br> “接受?” 王安石雙目一瞪,“我們忙活半天,他開封府一揮手,就將果子給摘走了,真是豈有此理?!?/br> 他又向張斐問道:“他開封府有權力這么做嗎?” 有沒有你問我?張斐都有些無語,可人家到底花了錢,他認真想了想,“如果是刑事訴訟,開封府當然是權力介入其中,但如果是民事訴訟,那就沒有權力。但問題就在于,此案究竟是屬于民事,還是刑事,是開封府說了算?!?/br>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王大學士不愿意的話,只能朝廷內部商量?!?/br> “算了,別節外生枝?!蓖醢彩溃骸澳闳ジ鷧沃務?,我們可以答應,但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也要有監察此事的權力?!?/br> “這應該沒有問題?!?/br>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向王安石道:“王大學士,即便開封府這么做,人心還是在咱們這邊的,沒有人會認為這是開封府為他們爭取來的?!?/br> 王安石哼道:“就你知道得多?!?/br> 張斐訕訕一笑,“那我去跟呂知府談了?!?/br> “去吧!去吧!” 王安石揮揮手。 其實他也想拿這錢去為制置二府條例司收買人心。 變法沒有民意的支持,也是不行的。 而目前他是要針對衙前役變法,故此他將這一筆錢多用在那邊。 對于王安石這個卑微的要求,呂公著是欣然接受。 而此時此刻,開封府門外的百姓,望著那緊閉的大門,都快要將脖子給伸斷了。 這都已經過了開審的時辰,這大門怎么還不開??! 這一時間,各種陰謀論,又是層出不窮。 突然,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來。 大家是拼命地往前擠,希望能搶一個好位子。 “別擠!你們先別擠!” 出來的黃貴,抬手制止眾人,同時幾名衙差也攔在臺階前。 黃貴又向眾人道:“此案已經結束了?!?/br> “結束了?” 馬小義激動道:“不是說開堂審理得么,怎么關門審了?”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 “是呀!會不會你們……” “你們別多想?!秉S貴道:“由于對方已經全部認罪,故此此案到此為止?!?/br> “認罪?” “啊……” “完了……我的錢?!?/br> “哎喲!哎喲!” 陣陣哀嚎是此起彼伏?!?, 黃貴才懶得理會這些賭徒,他又向身旁的兩名衙差點頭示意,那兩名衙差立刻將判決書貼在邊上的墻壁上。 人群又如蝗蟲一般,迅速移動到那邊。 “哇……真賠五十萬貫?” “你哇什么,昨兒張大耳筆可是讓杜紹京一個人賠五十萬貫,如今是讓他們一百零八個人賠五十萬貫。這里面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br> “你們別瞎說,你們看清楚,那些地主不但答應幫佃農繳納稅賦,而且還 保證更改契約,確保不會讓佃農承擔稅賦?!?/br> “這可真是好事?!?/br> “還有還有,他們還保證,將會免除大部分高利利息?!?/br> “什么免除,也得還十倍本金?!?/br> “你就知足吧,但凡欠下高利貸的,可能一輩子都還不完,若以十倍論,估計那些佃奴早就還清了?!?/br> …… 一些人站在判決書上面議論,同時也有許多人,拿著筆墨抄下判決書,然后飛快地離開這里。 此案不僅僅是關乎這一百零八個地主。 “陳兄,你走這么快作甚?” 馬天豪上前拉著急忙忙離開地陳懋遷喊道。 陳懋遷低聲道:“還能作甚,當然是趕緊去繳稅??!” 馬天豪打趣道:“你繳得清嗎?” 陳懋遷無奈道:“那也得繳,今兒王大學士可以告這一百零八人,明兒也能夠告咱們,五十萬貫呀,這誰受得了,待會再說,我先回去了?!?/br> 馬天豪拉著他不松手,“等等,你還不懂么,這是法律問題,你懂法么?你現在去補稅,萬一被人逮著,你不是自投羅網嗎?” 陳懋遷道:“你總不能去賭官府不告你吧?你想想看,告一批,就有五十萬貫的收入,官府能不告嗎?這可比收稅強多了?!?/br> 馬天豪道:“就算補稅,那也得找懂法的人去?!?/br> “懂法的人?” 陳懋遷一怔。 正當這時,只聽得有人喊道:“張三郎出來了?!?/br> “張三郎,我這回可別你害死了?!?/br> “有貓膩,這里面肯定有貓膩,這不能算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