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81節
汴京律師事務所。 “司馬大學士,這這真的與我無關,王大學士親自上門委托小店,我我就沒法拒絕??!” 張斐看著緩緩走來的司馬光,是趕忙解釋道。 司馬光淡淡掃他一眼,道:“就不請我坐下嗎?” “???哦,司馬大學士請坐?!睆堨弛s緊伸手引向正座。 司馬光坐了下來,“如此說來,你并不贊成?” 張斐沉吟少許,“不瞞司馬大學士,我其實對此是有所保留的,因為我認為這會引起很多人的反對?!?/br> 這是實話,他原本都準備玩盤外招。 司馬光點點頭,道:“你能明白這一點就最好了,他們可不是什么善男 信女,這場官司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br> 張斐道:“這場官司的關鍵在于證據?!?/br> 司馬光瞧他一眼,呵呵一笑。 張斐愣了愣,“我說錯了嗎?” 司馬光道:“其實人人都知道,他們在偷稅漏稅,為何沒有人去查,不是說每個人都膽小怕事,而是你很難查得到什么證據。你手中那些所謂的證據,一旦呈上公堂,可能就變成了栽贓嫁禍?!?/br> 張斐皺眉道:“他們當真這么厲害嗎?” 司馬光道:“朝中大臣,有幾個不是大地主?皇親國戚中又有幾個不是大地主?為何王文善被貶,他們并未糾纏,而王鴻被貶,他們為何急于為王鴻平反? 事關利益,那就無關善惡公正,你面對的可不是一百零八個地主,而是東京所有的大地主,稍有閃失,你可能會將自己搭進去?!?/br> 張斐怯怯道:“那他們會不會派人來刺殺我?” 司馬光還真的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暫時應該不會,若是此時刺殺你,那擺明就是做賊心虛,以王介甫的性格,必將會嚴查到底。 但是在公堂之上, 你可得萬分小心,這場官司就不是說你幫人爭訟,就可以免罪,若讓他們抓到把柄,他們一定會置你于死地的,偽造證據可都屬違法行為?!?/br> 張斐問道:“司馬大學士的意思是,讓我放棄?” 司馬光笑道:“你上了王介甫的賊船,你還下得了嗎?我來此目的,就只是想告訴你,這場官司比得是實力,而非是司法,王介甫雖然得寵,但他在朝中的勢力還遠遠不夠,若是贏不了,你也不要強求?!?/br> 張斐點點頭道:“多謝司馬大學士告誡,我一定會小心的?!?/br> 司馬光稍稍點了下頭,“我先走了?!?/br> 送走司馬光后,張斐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跟我玩證據,呵呵,我能玩死他們?!?/br>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這是一場戰爭 稅! 在封建社會下,這幾乎是一個永恒的話題。 也是所有矛盾爆發的根源所在。 任何關于稅制的改革,都不是一場庭辯,一場會議,就能夠解決的。 這是一場戰爭。 一場從未停止過的戰爭。 三司。 由于計相唐介依舊臥病在床,皇帝似乎也無意立即任命新得計相,又經過這幾場沖突,三司的判官漸漸控制了財政大權。 “又打官司?” 唐積激動地說道:“干脆什么事都打官司算了,還要政事堂作甚,還要我們三司作甚?!?/br> 沈懷孝點點頭:“不錯,這一次我們決不能就此屈服?!?/br> 杜休嘆道:“但是趙相、文公他們也未能爭過王安石。因為當時王安石也未有說,一定要征繳這部分稅收,只不過他認為即便要免稅,也應該交由司法來判決,他甚至都說朝廷可以下令開封府,判免除這部分稅收,只要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br> “這你也信?” 沈懷孝哼道:“若真上了公堂,天知道會問出什么來,之前那幾次你還未有吃夠教訓嗎?” 杜休郁悶道:“我信不信沒用,關鍵趙相、文公他們信了?!?/br> 唐積道:“他們答應,也不能代表我們都答應,這事可不僅僅是關乎那一百零八個地主,我相信朝中大多數人都不會答應的?!?/br> 沈懷孝點點頭:“不錯,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咱們必須上奏制止這場官司?!?/br> 在旁一直沉默的曹邗突然道:“此事不容有失,我們還是得做兩手準備,萬一制止不了怎么辦?” 沈懷孝立刻道:“你有何想法?” 曹邗皺了下眉頭:“暫時還未有,但如果真上公堂,證據就是至關重要,而其中最為關鍵的證據,可就在三部勾院。沈兄應該趕緊與三衙的人聯系,派人看著有關證據,若是落于他人之手,可就麻煩了?!?/br> 三部勾院隸屬三司,掌勾稽天下所申三部金谷百物出納賬簿。 本意是監督三司,但漸漸的,三司逐漸控制三部勾院。 可是這皇城治安,還是控制在三衙手中。 杜休道:“這可能還不夠,萬一開封府認為這場官司已經是木已成舟,估計馬上就會派人來索要近年來的稅入賬目,我們也得讓人去一趟開封府,告訴他們此事還未定下,讓他們別急于審理此案?!?/br> 沈懷孝點點頭,“我去聯系三衙那邊,你找人去一趟開封府,但盡量別去找呂知府,他跟王安石的關系匪淺,找李通判?!?/br> “這我知道?!?/br> 御史臺。 “文公怎能輕易答應那王介甫的要求?” 御史李展非常不解地向文彥博說道。 文彥博嘆道:“王介甫說要視情循法,我總不能說,視情違法吧?!?/br> 判太府寺事谷濟道:“文公應該清楚,咱們東京的情況,這要真鬧上公堂,事情可能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那些地主到底還是遵循了朝廷的政令,朝廷說要補交契稅,他們立刻就去補交,至于說補稅一事,那,那人家到底也是按照契約行事,可沒有說不交稅。 若是讓他們知道,朝廷還是不愿意放過他們,要將他們告上公堂,那會逼得他們狗急跳墻,這問題會越鬧越大,此乃京畿之地,怎可恁地莽撞?!?/br> 文彥博瞧了眼谷濟,也面露猶豫之色。 東京遍地都是皇親國戚,都是士大夫,誰不知道他們在偷稅漏稅,不然的話,王安石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日,就查到這么多人在偷稅漏稅。 要打官 司的話,是不是要將他們往死路上逼,根據律法,對于偷稅的處罰也是比較重的。 他們也一定會全力反撲。 這也是他最為顧忌的一點。 沒有金剛鉆,就別攬這瓷器活。 李展他們見文彥博也不是那么堅決,便立刻表示,要上奏請求官家收回成命。 文彥博并未做聲。 其實他心里是清楚的很,如這種事,他也阻止不了,故此對面他們的請求,是采取默許的態度。 曹府。 “此事就有勞副帥了?!?/br> 沈懷孝站在曹府門前,再次拱手一禮。 曹評抱拳回得一禮:“沈判官還請放心,我待會就會加派人手看著你們三部勾院,絕不會讓人從中作梗?!?/br> “多謝副帥。在下告辭了?!?/br> 這皇城的看守,都在三衙禁軍手中,而曹家貴為當今第一外戚,并且曹評又是曹太后的侄兒,他在禁軍中的勢力不容小覷。 由此可見,曹太后還是很有實力的,高太后目前也只能靠邊站。 雖然曹太后家教非常嚴厲,但是身為外戚,就不可能沒點貓膩,肯定也是反對這事的。 沈懷孝第一時間就跑來找曹評幫忙。 曹評是欣然答應了下來,但送走沈懷孝后,他立刻就吩咐身邊的宅老,“你讓棟兒去張三那里跑一趟,打探一下張三的口風,看看那王介甫到底是什么打算?!?/br> 開封府。 “此事不是已經定了下了嗎?” 李開很是詫異地看向杜休。 杜休道:“哪有這么容易,目前許多大臣已經上奏,要求官家制止開封府審理此案,此乃王介甫蓄意報復,不可開此先例。李通判若是不信,大可再等一等,我走之后,必然還會有人來找通判?!?/br> 李開面露糾結之色,“可是上面已經下令,王介甫可也盯著的,我們若是置之不理,我們如何交差?!?/br> 杜休忙道:“我們只是希望開封府能夠再等一等,莫要急著審理,過不了幾日,此事就會有轉機,到時李通判再做打算?!?/br> 李開當然不想打這官司,太得罪人了,但是他也不想卷入其中,弄不好官職都可能保不住,思索半響后,道:“行,我可以再等些時日,但是如果上面沒有收回政令,那我們開封府也只能公事公斷?!?/br> 杜休立刻拱手道:“多謝李通判諒解,我等絕不會給你李通判添加麻煩的?!?/br> 說著,杜休又問道:“如果最終開堂的話,不知你們開封府會怎么判?” 李開猶豫了很久,小聲道:“呂知府其實跟文公一樣,也不想催繳那些佃農的稅收,之前可還勸阻過王介甫,只要沒有太過分證據,被對方給抓住,估計也是輕判?!?/br> 杜休拱手道:“多謝李通判相告?!?/br> 李開道:“我能幫你們的也只有這么多,到底這開封府,是呂知府說了算?!?/br> 杜休點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br> 皇城外面的一間小屋內。 只見一道身影,來到門前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閃入屋內。 但見里面站著一人,正是李豹。 “豹哥可真是料事如神?!?/br> 那人激動地向李豹道:“方才曹副帥下令,增派人手看管三部勾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