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79節
甚至高文茵也幫抄寫了一些。 毫無技術含量,純粹的苦力活。 一份狀紙,足足有五個人的筆跡。 真是離譜到家。 “這這是狀紙嗎?”李開是雙手壓著那一沓厚厚的狀紙,然后呆呆地看著張斐。 就這個量! 確實! 只有省府有能力審查, 估計還得從左右廳調人過來協助。 張斐苦笑道:“李通判勿怪,因為要狀告一百零八個人,故此這這其實嗯,也并并不算多?!?/br> “滾!” 在李開地咆哮中,張斐被狼狽驅趕出了開封府。 不過。 他也已經習慣了。 而且他也有預計,故此方才他一直都在撇清關系,這個確實有些殘忍,十分不人道。 老爺們也不容易??! “呂知府,他這哪是在告狀,分明就是在折磨我們??!” 趕走張斐后,李開憤憤不平地向呂公著道。 看著這狀紙,都頭疼。 呂公著問道:“你是指王介甫,還是指張三?” “他們都是一丘!” 差點透露心聲的李開,趕緊收聲,轉而道:“王介甫就是參知政事,他他還需要狀告別人偷稅嗎?他若有證據,直接下令便可,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呂公著沉眉思索半響,道:“你先安排人審視這些狀紙,我去問問王介甫,他到底想干什么?!?/br> 汴京律師事務所。 “怎么樣?” 見到張斐回來了,許芷倩立刻上前詢問道。 張斐嘆道:“還能怎么樣,被他們用棍棒轟出來了唄?!?/br> 范理是有氣無力道:“三郎,你說咱們這又是何苦呢,這錢是賺了,但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這?!?/br> 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就沒有一天太平日。 張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道:“這能怪我嗎?誰讓那些蠢貨地主,不知道先來找我幫他們避稅咳咳,幫他們計稅,就舍不得那以點點爭訟費,只會用那蠢辦法,以為他們還能夠只手遮天。 時代變了! 你看人家豪哥,遷哥,樊哥,是多么的穩當,如果王大學士狀告他們偷稅漏稅,我是決計不會接的,非但如此,我還得幫他們據理以爭?!?/br> “?” 范理突然覺得張斐說得無比有理。 是??! 張三郎的名氣這么大,為什么他們遇到困難,就不知道來找咱們珥筆提供法律援助呢? 就是舍不得那一點點爭訟費。 活該??! 不能說出了問題,就怪咱們珥筆,咱們也是要賺錢的呀! 是這么回事! 制置二府條例司。 “晦叔,請喝茶?!?/br> 面對王安石的諂媚,呂公著是怒哼一聲,傲嬌地將臉偏到一邊。 王安石一點也不生氣,輕輕將茶放到呂公著身旁的茶幾上,又道:“那小子不會又跑去省府給晦叔添麻煩了吧?!?/br> 呂公著哼道:“你休要在此裝無辜,他就是跑去左右廂公,最終此案也會遞到我這里來,你王介甫會不知道?” 王安石賠笑道:“這我真不知道,這不過是小案,就是就是人數多了一點?!?/br> 呂公著懶得跟他瞎掰,就問道:“王介甫,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安石是一臉委屈道:“我這是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你倒是指一條明路給我?” 呂公著道:“你身為參知政事,就算你要收稅,你需要用這種手段嗎?這這不是欲蓋彌彰,多此一舉嗎?” 你下令,我們開封府就得辦事。 你告狀,這叫個什么事。 王安石道:“我若下令,讓你們開封府去催繳稅收,你呂晦叔會比現在更生氣 ?!?/br> 呂公著皺了下眉頭,神色緩和了幾分,確實也是如此,又嘆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事就應該從長計議,不應該莽撞,你怎么就不聽勸?!?/br> 王安石道:“我就是聽了你勸告,我才這么做的?!?/br> 呂公著人都傻了,“我什么時候讓你這么做了?!?/br> 王安石道:“如今狀是告到你那里,你也可以判他們不用繳稅??!” 呂公著蹭的一下,竄了起來,“好你個王介甫,這問題你不好解決,就扔給我,真是忘恩負義?!?/br> 王安石趕忙道:“晦叔,你稍安勿躁,我絕不是這么想的。此事未有你想得那么可怕,也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你身為開封府知府,有人告狀你就得審,你公事公斷,你怕什么?!?/br> 呂公著是苦口婆心道:“我是擔心你惹出亂子來,當初朝廷為何不直接追繳白契的責任,你難道不知道嗎?這法不責眾??!” 他心里也知道,有多少人偷稅漏稅,你一個能夠壓得住嗎? 壓不住,那可就尷尬了。 朝廷會騎虎難下。 王安石道:“什么法不責眾,我就知道這一百零八個人偷稅漏稅,難道晦叔你知道還有很多人偷稅漏稅嗎?” 呂公著眨了眨眼,道:“你這是想殺雞儆猴?” 王安石神色一變,嚴肅道:“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這偷稅漏稅是屬于違法行為,不可為之?!?/br> 呂公著緊鎖眉頭,“可是你要知道,他們也并不是抗拒朝廷的政令,他們只不過是將稅賦轉移給了佃農,這并不違法,如今你告他們,他們仍舊會將懲罰轉移給佃農,到時還會引起民怨的?!?/br> 王 安石問道:“你認為那些佃農承擔得起嗎?” 呂公著道:“自然是承擔不起?!?/br> 王安石道:“那又該由誰來承擔?!?/br> 呂公著坐了下去,“你這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 王安石又再安慰道:“這就是一個官司,他們若有辦法脫罪,使出來便是,你就只需要公事公斷便可,你若想得太多,顧慮的太多,反而會令事情變得更加復雜?!?/br> 呂公著嘆道:“除此之外,我還能怎么辦?!?/br> 這都已經鬧到開封府去了,當天就傳遍朝野。 文武震驚。 這甚至都比呂嘉問狀告開封縣還要離譜,那呂嘉問畢竟是王鴻的下屬,根據朝廷制度而言,若與不公,是可以上訴的。 只不過呂嘉問選擇爭訟,這個方式是有待商榷。 但你王安石可是參知政事,跑去狀告幾個地主。 這這真夠給朝廷漲臉的呀! 御史、諫官立刻上奏彈劾王安石違反朝廷法度,損害朝廷威信。 早有準備的神宗,在當日就立刻開會商議此事。 趙抃身為宰相,率先站出來,“當初朝廷已經說明,只要在今年之內,補交契稅,便可既往不咎,此政令可是經過陛下允許,中書門下發布的。 如今大家積極補交契稅,而王學士卻違反政令,還跑去開封府告狀,老臣為官數十年,也未見過這種事,到時百姓也不知道到底是該聽從朝廷的政令,還是要看開封府的判決?!?/br> 不少大臣紛紛點頭附和,抨擊王安石。 你王安石也是政事堂一員,你們自己頒布的政令,你自己又跑去告狀。 這簡直太扯了。 他們都已經找不出形容詞,來形容王安石。 面對他們的抨擊,王安石是一臉淡定。 趙頊看向王安石,問道:“王學士無話可說嗎?” 王安石道:“回稟陛下,某些御史諫官好胡編亂造,血口噴人,臣已經習慣了,但是臣也從未見過,堂堂宰相,也睜著眼說瞎話,誣蔑自己的同僚?!?/br> 趙抃大怒,站出來道:“王介甫,你把話說清楚一點,老夫何時誣蔑你了?” 王安石問道:“敢問趙相,你可有看過狀紙?” 趙抃道:“雖未看過,但你告得不是偷稅漏稅嗎?” 王安石點點頭道:“確實是偷稅漏稅,但與白契無關,我也是在清查土地后,才知曉,原來他們是用盡各種辦法,偷稅漏稅。 朝廷當初頒布的政令,只是針對補交白契,既往不咎,可沒有說,任何偷稅漏稅都既往不咎,那樣的話,今年之內,誰也不會繳稅了?!?/br> 趙抃是目瞪口呆,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其余大臣也是面面相覷,臉上散發著迷之尷尬。 狀紙那么厚,開封府都還沒有審查清楚,李開也就是隨便翻了翻,都沒有叫人審查,他覺得這太離譜了,朝廷給了定論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