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36節
韋愚山認為,冤有頭,債有主,你報仇直接找王鴻,拉上一起陪葬嘛。 也是生氣。 太無辜了! 王鴻嘴角一個勁地抽搐:“等此事過后,我再找他算賬?!?/br> …… 審刑院。 “真是防不勝防??!” 司馬光哀嘆一聲,目光一掃,沮喪道:“要不這樣,我上書官家,表示司法改革得一步步來,政法分離不可妄動,得先培養人才兩年,否則的話,只會得不償失?!?/br> “不可!” 劉述立刻反對,“若是這么做的話,豈不是正中王安石的下懷,他的新法馬上就要出來了?!?/br> 在坐的人紛紛點頭。 司馬光擺擺手道:“我若不這么做,那就中了王安石的離間之計,大家必然會不信任我的司法改革,這同樣也會壞事的?!?/br> 錢顗立刻道:“司馬學士此言差矣,司法改革乃是為公正,而非是為了包庇?!?/br> 司馬光忙道:“錢御史言之有理,這是我失言,但我真是……真是左右為難??!” 他與王安石可不是一個路線的,他就是要維護地主和富商的權益,凡事大家商量著來辦,若朝廷缺錢,你們也得拿些錢出來。 他對此沒有遮遮掩掩,說得也是坦坦蕩蕩。 他演這一出,其實就是給那些大地主、士大夫看得,我司法改革,并不是要針對你們。 文彥博對司馬光的政治理念是相同的,見司馬光演得也差不多,于是道:“君實??!這事大家心里有數,也怪不得你,要怪就怪那王介甫太過狡詐??!” 在坐的人紛紛點頭。 這里可是保守派大本營,就沒有一個不反對王安石的。 范純仁突然出來道:“我有一計,可解此難?!?/br> 司馬光忙道:“范司諫請說?!?/br> 范純仁道:“打贏這場官司不就行了嗎?!?/br> “……” 士氣相當低落。 咱就沒贏過張斐。 上一 場輸了之后,他們真的就不想再跟張斐打官司,干嘛跟一個耳筆之人,在他專業領域跟他們較勁。 范純仁見大家不語,趕忙道:“這場官司,我認為有很大可能性贏的?!?/br> 齊恢嘆道:“哪有什么可能性,王鴻判得就是不妥,要是有道理的話,左廳就不敢接這官司?!?/br> 范純仁道:“王鴻判得的確有問題,但到底是故出人罪,還是失出人罪,這有得一辯,據我所知,王鴻并沒有收受賄賂,而通常判定是否存有故出人罪,關鍵就在于官員是否有貪污受賄?!?/br> 司馬光聽得眉頭一皺:“是呀!我們只是考慮到司理院的判決合理,但并未考慮過呂嘉問的狀紙是否真的合理?!?/br> “我也覺得范司諫說得很有道理?!?/br> 文彥博點點頭,又道:“但如果真的要打的話,此案最好不要在左廳進行訴訟,放在大理寺,或者審刑院要更為合適?!?/br> 司馬光、劉述等人皆是稍稍點頭。 大理寺和審刑院,是大宋最高法院,放在這里審,是理所當然的,這也是能安撫大家的情緒。 因為許多官員就是擔憂,小小一個司法官也能將我五六品官員告上公堂。 如果只能去大理寺告,那他們當然沒意見,以前也經常有官員去大理寺受審,這個門檻可是非常高的。 司馬光還未完成布局,他也不敢借此案,立刻就政法分離,那會出問題的,他愿意小退一步。 要能上訴成功,其實就已經是司法的勝利。 …… 白礬樓。 “哎幼!三哥,你可是來了,快些請進?!?/br> 樊正在門口迎得張斐,又低聲道:“王爺已經在上面久候多時了?!?/br> 張斐點點頭,又小聲問道:“待會我們說話不會讓人聽見吧?” 樊正立刻道:“這點還請三哥放心,就算你們大聲叫喊,也不會有人聽見,今兒西樓我都沒有開門營業?!?/br> “這么懂事嗎?”張斐笑道。 樊正苦笑道:“這要命的事,小弟能不謹慎的一點嗎?!?/br> 張斐呵呵道:“也沒這么嚴重,就是聊聊天?!?/br> “是是是?!?/br> 樊正連連點頭,也不敢多言,趕緊將張斐迎上西樓的三樓,來到中間那個最大的包間,被門口站著兩個護衛攔下。 通報之后,張斐才入得包間內。 只見里面坐著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俊美公子。 此人正是昌王趙顥。 他今日約張斐前來,當然是談韋愚山的事,因為他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著請太后出馬。 關鍵韋愚山只是他寵妾的父親,又不是王妃的父親,真的去找高太后,高太后愿意幫多少,他自己都拿捏不準,畢竟高太后也很討厭這種事。 思來想去,直接找張斐最好,畢竟就是一個耳筆,而他可是王爺。 “小民參見王爺?!?/br> “免禮!” 趙顥自然不會讓張斐跟自己同坐,微微偏頭,瞧了眼張斐,“你這耳筆可也真是能夠折騰的,并且還能活到現在,本王都有些佩服你?!?/br> 張斐訕笑不語。 趙顥也懶得與他扯閑談,“本王知道你此舉是為了報復那開封縣王鴻,但你為何要牽連韋愚山?” 張斐左右瞄了瞄。 趙顥道:“你放心,這里就本王一人,你也不用藏著掖著?!?/br> “是!”張斐點點頭,道:“回王爺的話,那韋愚山本就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用他來做藥引,還能還百姓一個公道,是一舉兩得?!?/br> 趙顥納 悶道:“韋愚山怎就十惡不赦呢?” 張斐道:“衙前役只是上他家催繳稅收,他可以不繳,但也犯不著逼得人家變賣田產,休妻離子,出家為道,這種行為,人神共憤?!?/br> 趙顥底氣不足地說道:“此也非十惡之罪?!?/br> 張斐低聲道:“打著打著就……就有可能了呀!” 趙顥震驚道:“怎么?你還真的打算治韋愚山十惡之罪?” 張斐忙道:“那倒沒有,小民打算告韋愚山謀財害命?!?/br> 這有何區別?幸虧本王來了呀!這小子出手可真是狠毒。趙顥嚇出一身冷汗來,趕忙道:“你可千萬不能這么做?!?/br> 張斐錯愕道:“為何?” 趙顥道:“你難道不知道他的女兒,乃是本王的妾侍么?!?/br> 張斐睜大雙目,“這……這不可能吧?” 趙顥道:“若非如此,本王為何找你來?!?/br> 張斐頓時哭喪著臉,“王爺,你……你為何早不跟小民說,這狀紙都已經遞上去了?!?/br> 趙顥道:“這有何關系?官司是你打,你可以改??!” 張斐糾結道:“王爺有所不知,這韋愚山的罪狀,就是控告王鴻的證據,這就沒法改??!” 趙顥激動道:“本官不管這么多,你若告他謀財害命,本王的妾侍都會受到牽連。你最好是放棄這場官司?!?/br> 張斐道:“王爺也知道小民是要報復王知縣,小民若是害怕的話,也不會這么做了?!?/br> 趙顥皺了下眉頭,是呀!他一個小耳筆,連赤縣知縣都敢告,他會怕死嗎?嘴上卻是硬氣道:“本王不管這么多,你報復王鴻,那是你的事,但決不能牽連韋愚山?!?/br> 張斐糾結半響,道:“既然王爺親自來找小民,小民可以答應不告韋愚山謀財害命罪,但是偷稅漏稅,搶奪民田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屆時韋愚山必須要拿出一筆錢來恕罪,包括賠償耿明的損失,以及補交稅錢?!?/br> 趙顥思忖少許,突然覺得能夠花錢消災,那是太好不過了,雖然他來之前,是打算張斐徹底放棄告韋愚山,站起身來,“就這么定了?!?/br> 說完就走了。 待門關上后,張斐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其實他本來就沒打算告韋愚山謀財害命,就是嚇唬趙顥的,因為他的目的是要報復王鴻,以及幫助王安石追繳稅錢。 如果說謀財害命,那就絕對不是震懾,而是要逼人造反。 那些大地主必然會群起攻之,而且絕不會繳稅,繳了不就證明,自己以前偷稅漏稅。 只不過張斐事先就想到,萬一趙顥來找他,他該怎么應對。 既然趙顥已經出面,那證明這場官司已經是板上釘釘地事。 果不其然,當張斐回到家時,呂惠卿已經久候多時。 “昌王?” 呂惠卿得知張斐之前去見了昌王,不免一愣,旋即問道:“你是怎么應對的?” 張斐低聲道:“我就說要告韋愚山謀財害命?!?/br> 呂惠卿聽得一樂,“聰明?!?/br> 但語氣中又透著一絲失望,他原本期望昌王直接找高太后,不過也無關緊要,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朝中許多大臣都選擇支持司馬光,但他相信,將來他們也一定會提防司馬光的司法改革。 “他們要求在審刑院審,你怎么看?”呂惠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