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04節
耳筆張三也在鼓掌叫好,他是在諷刺我們嗎? 他一鼓掌,場面立刻安靜了下來。 韓琦、富弼也瞪了他一眼,這可是政事堂,不是你家大堂。 張斐訕訕放下手來,“我想我被誤會了?!?/br> 許芷倩莞爾不語。 堂中觀審的趙頊,聽到這里,突然眉頭一皺,轉身往后門走去。 藍元震小聲道:“陛下,目前還未宣判?!?/br> 趙頊只是偏頭看他一眼,然后便大步離開了。 藍元震滴咕道:“這受害者到底是誰?” 坐在主審官席位的富弼、韓琦相視一眼,富弼點了下頭,韓琦拿起驚堂木一拍。 啪地一聲。 場面漸漸安靜了下來。 韓琦朗聲道:“經這番審問后,我與富公都認為制置二府條例司并不違反祖宗之法?!?/br> 第一百六十五章 誰是贏家 宣判完,這韓琦、富弼便起身離開了。 沒有一句多言。 要知道他們兩位年輕時,口才在整個大宋文壇也都是鳳毛麟角。 他們不來個總結,就是因為張斐、范純仁已經說得是非常徹底,哪怕再多說一句,都會顯得多余。 而對于這個判決,革新派那邊自然是非常開心,他們中許多人本就認為,正如張斐所言,這根本就是一場沒有必要的官司,純屬是對方在胡攪蠻纏。 而蘇軾這些中立派對此也非常滿意,至少這場官司,確定了制置二府條例司的權力,以及監督的方式。 這是很重要的。 相互制衡就是來源于祖宗之法,這個政治思想,在宋朝文人的理念中也是根深蒂固。 而保守派那邊上上下下都顯得非常沮喪,但不是說沒有達到目的,其實這場官司的結果,他們也是能夠接受的,畢竟他們也有所獲。 他們不能接受的是,這一次他們是真的在公堂上堂堂正正敗給了張斐。 甚至可以說是被羞辱一番。 尤其諫院和御史臺的官員,一直以來,都是他們說得對方無話可說,今日卻敗在一個耳筆手里。 真是奇恥大辱??! 至于張斐…… “金錢是真的,愛是假的,沒什么執著,一千貫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只見張斐站在桌子后面,一邊搖頭唱著,一邊收拾著文案。 旁邊的許芷倩是一臉古怪地看著他,只覺公堂上張斐和生活中的張斐真是判若兩人,鄙夷道:“你唱得都是些什么詞,可真是難聽。如今這里可都是一些文武大臣,讓人聽見,非得教訓你一番?!?/br> 說話時,她目光向四周瞟了瞟,仿佛處處都投來憤怒的目光。 對于很多皇親國戚、官吏而言,這個結果,他們非常不爽,但不是說不公正,而是太過公正,甚至于已經侵害到他們手中的權力。 這是他們非常擔心的。 “教訓我?” 張斐笑了。 許芷倩道:“你別忘了,如今官司已經打完了?!?/br> “呃……高雅一點的是吧。有?!睆堨秤掷^續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張三?!?/br> 一個囂張的聲音,令張斐的歌聲戈然而止。 偏頭看去,只見蘇軾走了過來,這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哎幼!這正主來了,可是不能亂唱了。 蘇軾走過來,笑道:“真是好一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這是你作的詞么?” 真不要臉!張斐不禁暗罵一句,但也不知點頭好,還是搖頭好。 旁邊的許芷倩促狹地笑道:“八成是他抄來的?!?/br> “什么抄的?!?/br> 張斐眼眸一轉,道:“我方才那是興致所至,不過?!彼^看向蘇軾,“不過被蘇先生給打斷了,蘇先生,你可得賠我一首啊?!?/br> 蘇軾錯愕道:“賠你一首?” 張斐點點頭道:“當然,就以這兩句開頭,賠我一首?!?/br> 蘇軾打趣道:“我若不賠,你不會告我吧?” “不一定哦?!睆堨澈俸傩Φ?。 “那我可得賠??!”蘇軾笑著點點頭,一首詞而已,何難之有,又問道:“不過,你這打官司的技巧,可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嘆為觀止。不知你是師從何人?” 張斐笑問道:“怎么?蘇先生也想學習這爭訟之術?” 蘇軾點頭笑道:“倒是頗感興趣?!?/br> 這番爭訟,還真引起了他不小的興趣,畢竟他也是一個嘴炮亡者。 張斐笑道:“我可不敢收蘇先生為徒?!?/br> “我也沒說要……”話剛出口,蘇軾一愣,問道:“此術不會是你自創的吧?” 許芷倩也歪頭好奇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正是?!?/br> 蘇軾感覺不可思議,問道:“你是怎么……” 張斐簡單明了地回答道:“生活所迫啊?!?/br> “???” 蘇軾先是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好一句生活所迫……” 說話時,一陣風突然從邊上刮過,還帶著一股味。 三人偏頭看去,只見王安石甩著大袖,大步往外面走去。 正巧被剛剛起身的文彥博看到,他不禁眉頭一皺,“怎么?王介甫對此判決還不滿么?” 司馬光舉目一看,撫須呵呵笑了起來。 文彥博好奇道:“君實何故發笑?” 司馬光呵呵道:“他不是對判決不滿,而是感到憋屈。他王介甫自打參加科舉那會兒開始,便是人中翹楚,與人辯論,更是鮮有敵手,今兒卻老老實實坐在這里,被范純仁和張斐盤問了近一個時辰,這心里能痛快嗎?” “原來如此!” 文彥博撫須呵呵直笑,突然又向司馬光道:“其實這場官司,你司馬君實才是最大的贏家??!” 司馬光問道:“文公此話怎講?” 文彥博道:“適才說得非常清楚,能夠監督制置二府條例司的唯有司法,經此一役,不少官員必定會重視律法,這不正合你意嗎?” 司馬光嘆了口氣:“但是這條路不是那么好走??!” 文彥博好奇道:“你之前不還信誓旦旦嗎?” 司馬光嘆道:“可是一個小小村婦,就差點令這一切都付諸東流?!?/br> “村婦?” 文彥博還愣了下,才道:“你說得可是那登州阿云?” 司馬光點點頭道:“若非張三聰明,此案已經是不可挽回?!?/br> …… 而那邊蘇軾被蘇轍叫走片刻,張斐與許芷倩也都已經收拾完了。 剛剛走出座位,正好遇見范純仁、錢顗。 張斐拱手笑道:“范司諫真不愧為范公之子,頭回上堂,就表現的如此出色,學得也是有模有樣。承讓,承讓?!?/br> 范純仁也是不惑的年紀,只不過如今朝中滿眼都是三朝元老,弄得他輩分很低,又聽到一個后輩如此跟自己說話,還提到他老爹,既是羞愧,又是憤怒,“這回我輸得心服口服,但下回我絕不會再輸給你,律法是公正得,你不能一直贏下去?!?/br> 張斐笑道:“雖然我不可能一直贏,但是也不能敗在下回,雖然范司諫表現出色,但也只是逼出我一成功力,就連汗都沒有出?!?/br> “你這耳筆休要張狂?!迸赃叺腻X顗怒斥道。 張斐絲毫不懼,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錢御史不會不準我這小民說實話吧?” “你……” 這一句話就把錢顗給懟得無言以對。 御史不準別人說話,那不是打自己的臉么。 旁邊的許芷倩拉了下他的衣袖,低聲道:“你少說兩句,快些回去吧!” 張斐瞧了她一眼,心想著,可別給恩公吸了一波仇恨,又向范純仁、錢顗拱手道:“小民告辭?!?/br> 便是與許芷倩一同離開了。 “你都已經贏了官司,為何還要逞口舌之快,你非得將人都給得罪了么?” 許芷倩蹙眉道。 張斐笑道:“你懂什么,我這是在鞭策他們進步?!?/br> 你一個耳筆去鞭策朝廷大員進步?許芷倩稍稍一翻白眼,忽聽得有人喊道:“倩兒?!?/br> 許芷倩偏頭看去,只見許遵和劉肇站在廊道上,二人立刻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