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89節
司馬光顯得有些猶豫,王安石背后還有張三,這引例破律可就是他弄得,他能想不到這一點嗎? 但這話他又不好說出口,于是就看向范純仁他們。 范純仁猶豫半響,道:“我們倒是不怕訴諸公堂,只求能夠阻止官家這種肆意妄為?!?/br> 劉述突然問道:“可是咱們上哪去爭訟?” 這一句話頓時將在坐的所有人都給問懵逼了。 是呀! 上哪去告??? 咱們自己可就是大宋的最高法官。 要不是對面是官家,那直接都可以判咱們贏了。 在最高法官上面的就只有官家了。 又去向官家告狀,被告人又是官家,這不閉環了嗎? 這…… 司馬光思前想后,道:“只能奏請官家,臨時在朝中開設公堂,再指派人去審理?!?/br> 劉述又問道:“那該由誰來審?” 法官也都在這里了。 咱們審??! 對方不可能答應??! 文彥博嘆道:“看來只有繼續請富公出馬?!?/br> 然而,這似乎只是他們一廂情愿,大多數官員都不愿意再次訴諸司法,我們已經贏了呀,是皇帝和王安石不講武德,玩這潑皮之術,如果在此訴諸司法,豈不是正中其下懷。 朝中為此是吵得不可開交。 要求皇帝召開大會,進行廷辯。 神宗始終保持奉公守法的態度,你們告得是違法,就應該去訴諸司法,還是說,你們的意思是讓朕來判嗎? 皇帝的這個態度,令他們很郁悶。 很包容,很開放,很公平,很公正??! 而王安石對外就一句話,沒空不跟你們辯,有關司法問題,請找我的耳筆。 但是共掌制置二府條例司的陳升之對此表示很慌。 他也沒有見識過這種玩法。 政事堂。 “介甫,這么鬧下去能行嗎?”陳升之略顯焦慮地問道。 王安石嘆了口氣:“陳兄,你說句公道話,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他們這么鬧,又是否有理?” 陳升之點點頭道:“他們確實有些不講道理,但是這么鬧下去也不是辦法?!?/br> 王安石道:“但如果我們跟著他們鬧,那可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官家是委托我們改革變法,興利除弊,而不是與他們爭論,另外,我已經委托了汴京律師事務所來幫我們處理這些問題。我們得趕緊籌備新法事宜?!?/br> 陳升之道:“這事都沒有爭明白,我們能推行新法嗎?” 王安石道:“當然能??!依法而論,朝廷目前可沒有判定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那我們當然有權力推行新法?!?/br> 陳升之一臉問號。 這樣也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慶歷二君 外城,河西,一間大宅內。 “直娘賊,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一個小小耳筆就使得他們束手無策,原形畢露。虧得老子是費盡苦心,冒著這么大的風險,迫使那張三認輸,結果這三司罷了,又來個二府,可真是氣死老子了?!?/br> 但見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人,在廳中來回踱步,嘴里罵個不停。 此人名叫曹邗,武將出身,目前擔任轉運使,可以說是運輸部的頭頭。 這個職業文官武官都可擔任。 旁邊坐著一個文人打扮的男子,乃是轉運判官劉清,他勸說道:“曹兄先勿焦慮,也怪那張三狡詐,令人防不勝防,誰能想到他們會使用這種手段。不過,此事尚無定論,且在等等看吧?!?/br> 曹邗哼道:“這鐵案都能給翻了,你叫我如何再信他們?!?/br> 劉清嘆了口氣,“不信也沒有辦法,咱們都已經盡力而為,如今對方已有防范,咱若想故技重施,只怕會引火燒身,那何不隔岸觀火?!?/br> “這群沒用的廢物?!辈苴踝嘶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狠狠將酒杯往桌上一杵,啪地一聲,酒杯都碎裂成幾塊。 原來方云一事,正是他們轉運司在背后搞的鬼。 也只有他們轉運司能夠非常輕松的跨境犯案。 而他們之所以這么做,一來,是為了報復之前史家一案。 轉運司統管全國運輸,包括軍糧、鹽,可想而知,這其中暗藏多少利益,但是史家一案,令他們轉運司是損失慘重,整個司內部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個個都變得謹小慎微,許多油水都不敢撈了。 因為他們已經得知,皇帝暗中派了好些個監察使,督查他們轉運司。 這一切都是拜張斐所賜。 二來,他們也已經收到風聲,王安石肯定是要動他們這塊蛋糕的,故此他們才鋌而走險,綁架方云來迫使張斐輸掉官司。 哪里知道,這三司沒了,又來了個二府。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張斐耍了一番,可真是把他們給氣死了。 白忙活一場。 從此事也可以看出來,在面對王安石變法一事上,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與朝中的保守派已經默契地達成共識,是一個潛在的聯盟。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然而,隨著制置二府條例司出來后,這兩派之間突然發生了矛盾。 司馬光、文彥博他們認為上回勝之不武,不如再打一場,如果皇帝再反悔,那咱們也占得理,跟皇帝爭,也更有底氣。 但是有相當一部分官員,其中就包括三司、轉運司、等幾個非常重要部門的官員,他們是堅決不愿意,表示皇帝就是在玩賴,簡直就是無恥,咱們是決不能妥協。 否則的話,這官司打得是沒完沒了。 但司馬光他們認為,咱們反對制置三司條例司,就是以違反祖宗之法為由,這當然也屬于司法問題。 這反對派內部開始爭執了起來。 王安石、陳升之等人也都懵了,怎么他們自己打了起來。 那感情好,他們是全身心投入到制定新法條例上面。 而身為制置二府條例司的代表耳筆張斐,也落得清閑。 在此案上面,他完全是出于防守態勢,打不打這官司,那得對方告不告,如今對方自顧不暇,他也不可能主動湊上前,囂張地喊著,“你來打我呀!打我呀!” 他姓張,又不姓方。 許家。 “唉……這事一時半會只怕出不了結果?!?/br> 許遵搖頭一嘆。 許芷倩好奇道:“難道文公、司馬大學士他們壓不住陣嗎?” “但問題是此案,乃是富公判的,他們地位可不及富公??!而富公又閉門謝客,對此未有只言片語,許多官員就以此論定,富公是支持他們的,也不應推翻富公的判決?!?/br> 許遵說著露出苦笑之聲:“他們又需要得到宰相、參知政事的支持,才能夠去改變官家的決定。雙方是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br> 張斐笑道:“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王大學士現在肯定笑開花了?!?/br> 許遵呵呵道:“有沒有笑開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現在是什么事都推給你,連爭論的機會都不給對方?!?/br> 張斐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畢竟拿人錢財,為人消災?!?/br> 許芷倩問道:“那你打算怎么應對?” “應對什么?” 張斐道:“我只負責處理律法方面的問題,他們得來找我,我才能夠去應對,否則的話,我也沒什么事可干?!?/br> 說到這里,他突然看向許芷倩道:“倒是你,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是要不得的?!?/br> 許芷倩錯愕道:“什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當然是去鄉村推廣計稅一事??!”張斐道:“我問過范理,你那邊目前是毫無建樹?!?/br> 許芷倩道:“此事我不是跟你說過么,得慢慢來,可不能急得?!?/br> 張斐道:“不能慢慢來,我會將人手都派往你那邊,我們得趕緊將這買賣做起來?!?/br> 許芷倩驚訝道:“將人手都派給我?”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好奇道:“為什么?” 張斐嘆道:“你去事務所那邊看看就知道了,連一個客人都沒有?!?/br> 許芷倩道:“這事鬧得這么大,再沒有出結果之前,誰還敢去?!?/br> 張斐道:“但是這么下去是肯定不行的,不能我一打官司,這買賣就停了,我們的客戶又開始坐立不安,疑神疑鬼?!?/br> 許芷倩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 不用想也知道,之前跟張斐合作的富商,現在肯定又是惶恐不安,這左右橫跳簡直要命??! 老是如此,別人肯定就不會再跟張斐來往,甭管你給多少保障。 你自己就是一個不穩定炸彈,給的保障又有個屁用。 許芷倩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