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74節
因為酒樓行業是最受朝廷制約的,突然又多個三司出來,原本光明的前景,突然就變得迷霧茫茫。 樊正卻很是冷靜道:“據說這制置三司條例司,主要是用于主持變法,但是從此司頒布版稅法來看,應該也是有權力改革商稅。 但是王大學士也不可能將下面所有衙門全部改變,官員全部更換,故此孩兒認為我們白礬樓當以不變應萬變,繼續維持現有的關系,同時加強與那張三郎的關系?!?/br> 如今汴京律師事務所就是制置三司條例司插在民間的錨。 樊颙皺眉思索半響,“你說得雖有道理,但是他們之間肯定勢如水火,我們地位卑微,只怕難以從中權衡?!?/br> 兩邊橫跳可真是最危險的運動。 樊正道:“但是我們商人也可以抱團取暖,如果我們聯合起來,相信上面的官員也得維護與我們的關系,否則的話,勢必是將我們推向另外一方。 另外,他們二司之間的斗爭,主要也應該是集中在朝中,而下面的官吏,肯定也與我們一樣,都惶恐不安,不知該聽誰的,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也與他們聯合,他們也需要我們?!?/br> 樊颙詫異地瞧了眼兒子,凝視半響,很是欣慰地笑道:“正兒,想不到你已經成長了這么多。行,此事都交由你處理?!?/br> 樊正立刻道:“孩兒一定不會令父親失望的?!?/br> 還是那句話,時勢造英雄??! 平時白礬樓是穩如泰山,沒有出現過什么重大危機,樊颙也看不出兒子真實的能力,今日他猛然發現,兒子成長了這么多。 在如此緊要關頭,他還能夠這么冷靜,并且分析地這么透徹。 甚至在應對官府一事上面,是要強于他的,他還是比較害怕的。 這也令他萌生了交權的念頭。 …… 沉府。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他王安石是要翻天??!” 沉懷孝來堂中來回踱步,破口大罵。 改革變法,他們倒是不陌生,慶歷也改過一次,但沒有這么弄的,凡事還是要根據制度來,直接另起爐灶,這算個什么事??!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么弄的話,不全都亂套了么。 唐積哼道:“難怪那張三有恃無恐,原來他早就跟王安石勾結,我看他定是早就知情,咱們何不拿他來敲山震虎?!?/br> 杜休立刻道:“他再能耐,也不過是個小小耳筆,若無王安石,只怕在京城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卒,是死是活,根本影響不到王安石變法,我們若是集中精力去對付那小子,那只會得不償失?!?/br> 唐積雙手一攤,“那可怎么辦?” 沉懷孝嘆道:“聽說計相與王安石大吵一架后,回家就病倒了,咱們三司如今群龍無首,這如何與王安石斗?!?/br> 杜休道:“計相為人正直,即便身體無恙,也非那jian人王安石的對手,這事咱們還得靠自己啊?!?/br> 唐積問道:“你有何想法?” 杜休道:“王安石可另起一司,但不可能再造一個朝廷,他變法也得依靠下面的衙門,這時候咱們不應輕舉妄動,而是應該拉攏住下面的人,然后等待時機?!?/br> 第一百四十三章 波譎云詭 那計相唐介得身體本就不太好,畢竟馬上就到了耳順之年,跑去與王安石嘴炮一整天,回家就氣得臥病在床。 然而,唐介乃可是朝中有名的直臣,甚至有人褒揚他為當代包拯,其人品亦是無可挑剔,真的是德高望重。 他這一病不起,那更是激起保守派的憤怒。 以劉琦、錢顗為首的御史、諫官們,瘋狂的上奏彈劾王安石乃是亂臣賊子。 這可是很重的罪名。 趙頊也未想到唐介會氣得病倒,但他心里也委屈,我這什么都沒有干,版稅法還是照顧你們文人的,你們就在這里喊打喊殺。 也真的是欺負人。 王安石也是如此想的,是唐介跑來罵我,我才跟他爭的,這也能怪我? 他也不甘示弱,他也不能示弱,因為這才剛開始,必須要強勢,于是他暗中讓人上奏,彈劾錢顗結黨營私,要殺雞儆猴。 趙頊心里也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不能由著他們這么橫,于是立刻下旨將錢顗貶出京城,去江州那邊當個小官,陪那王司農去。 這一下更是激怒了保守派。 御史的職責,就是要說話,你皇帝不能因為御史履行職務,就將人給貶出京城,是不是今后就只能說你愛聽的話。 這導致更多御史參與進來。 一方面為錢顗求情,一方面繼續彈劾王安石。 可若回過頭來,細想一下,其實皇帝也只是成立一個新司主持新法,只不過是沒有依照慣例,從中書發起變法。 但到底也有樞密院的參與。 這其實也不算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但是呢,經過之前一年的試探,許多大臣對于王安石的一些想法,是非常反對的,甚至于反感,導致大家的腦神經一直是繃緊的,認為王安石一定會亂來。 如今制置三司條例司一落地,保守派就好像被一根針戳了一下,雖然連皮都沒有破,但是他們卻表現激烈的反應。 這其實是屬于一種神經反射。 但這也直接導致矛盾迅速激化。 身為御史臺的新掌門人,文彥博著急了,他本來應該站出來領導御史,但是他也覺得至少等新法出來再說,現在鬧,不太占理! 但是人在朝中身不由己??! 文彥博趕緊跑去找司馬光。 “君實,這么下去,可是不行??!” 文彥博很是焦慮地說道。 “我也知道?!?/br> 司馬光是欲哭無淚:“但是這事是他們做得不對,雖說這版稅法未經中書,但也算是經過討論的,陛下也是知曉的,且是為文人著想,不但如此,百姓們都還盼著王介甫能夠改革衙前役,你看韓相公、富公可都沒有出聲??!” “這我當然知道?!?/br> 文彥博道:“但是得想辦法安撫住他們,這么鬧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都會被貶黜京城,到時王介甫的新法若真有不當之處,就無人站出來反對了?!?/br> 這都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損兵折將,真是太傷了。 同時也是在暗示司馬光,不管怎樣,你得站出來,要不然的話,將來誰還會支持你。 雖說富弼、文彥博他們無論是地位,還是資歷都要高于司馬光的,但他們畢竟年紀大了,又閑賦了一段時日,司馬光無疑是下一任掌門人。 文彥博也是有意要扶司馬光上位,畢竟司馬光與他們的政治理念相同。 司馬光沉思半響,嘆道:“那就公堂上一爭高下吧?!?/br> 文彥博問道:“如何公堂上一爭高下?” 司馬光道:“官家和王介甫顯然是要拿錢顗殺雞儆猴,錢顗是不可能保得住的,再鬧下去,只會牽連更多人。那錢顗又是一個直性子,有些話不讓他說出來,他也做不到。不如讓他自己請辭,然后以百姓身份去開封府狀告王安石違反祖宗之法?!?/br> 文彥博皺眉道:“這能行嗎?” 司馬光道:“張三能行,錢顗當然也能行,如果朝廷不受理,那理就在咱們這一邊了?!?/br> 文彥博又問道:“能打得贏嗎?” 司馬光搖頭嘆道:“這誰能說得準,但總比帶著憋屈離開京城,亦或者繼續這么吵鬧下去要好?!?/br> 文彥博點點頭,在公堂之上,再怎么也是爭個理,不會鬧得朝堂分裂,他尋思片刻,突然道:“要不咱們請張三打這官司?” 司馬光皺了皺眉頭,“張三剛剛得到王介甫的恩惠,他不見得會答應幫咱們,要不我親自去找找他?!?/br> 文彥博突然想起,版稅法的計稅就是交給張三的,他怎么可能幫錢顗,于是搖搖頭道:“先別去找了,錢顗的口才也不見得輸張三,只不過缺乏打官司的經驗,不過這打官司跟庭辯也差不多了多少,估計錢顗自己也不會愿意讓張三代他打官司?!?/br> 司馬光道:“如果文公沒有意見的話,我讓劉述去找錢顗談談,看看他是否愿意?!?/br> 文彥博稍稍點頭,“是否能贏,那倒另說,縱使輸了,也算是給大家一個交代,而且,也可試試你這方法到底行不行?!?/br> …… 錄事巷。 前些天重新開張的汴京律師事務所,當時有多沉寂,此時此刻,就有多么熱鬧。 守在柜臺里面的范理看著屋內賓客如云,高朋滿座,也終于明白張斐的設計理念。 為什么要將店面改成跟酒樓一樣。 要不是這么設計,哪里坐得下這么多人。 而且坐在這里的多半都是文人,亦或者士大夫家的公子哥們。 他們都是來談版權的。 朝廷都這么照顧咱們文人,那咱們也不能辜負朝廷的一番好意。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另外,那些大書商也都嗅到商機,這可是壟斷的最佳時機,因為這么一來,小書商是肯定活不下去。 尤其是得知晏家與張斐的書鋪簽訂了授權契約,他們也開始行動起來,而且他們是很有經驗得,他們知道哪些文章詩詞賣得好,也清楚花多少錢,能夠既能說服對方,同時自己利益最大化,故此也主動去求購授權。 雙方一拍即合。 但是對于這新法又不是很熟,不知道該如何立契,沒有辦法,只能跑來汴京律師事務所體驗一下立契、計稅一條龍服務。 到時他們只需要拿著汴京律師事務所的計稅單,跑去市稅司交錢。 其實不交也行。 只不過朝廷是不給于任何保障的。 范理現在招呼賓客的心思都沒有,就守著柜臺上,數著那些真金白銀,怎一個爽字了得。 當然,這么多錢,他也不放心交給別人看著。 而張斐也沒有閑著,此時他正在后院招待馬天豪、樊正這些大客戶。 “唉……” 陳懋遷嘆了口氣,又看著身旁的馬天豪,“老四,真是想不到咱們兄弟也有上砧板被宰的時候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