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48節
其中又以通判縣尉為主,再設一司法司,專門負責維護治安、偵訊,但是最終審判就統統交給司理院這樣的審判衙門,不過中間還得設一司,專門負責監督、檢控。 關鍵這四個衙門互不隸屬,如此一來的話,這四個部門就能夠起到相互監督的作用,最起碼一點,知府犯法,也將會被起訴?!?/br> 許遵聽得是連連點頭,心花怒放。 單單就法制建設而言,北宋應該算是封建之巔峰,不管漢唐,還是明清,都不如北宋完善。 這就是因為趙匡胤自己就非??粗匦酞z,再加上北宋的分化事權的思想,各司法部門本就是相互制衡的,這對司法建設是好事。 許遵很快就能夠領會到這套公檢法的妙處,“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么做的話,會不會令整個審判過程變得更加復雜,而且需要更多經費?!?/br> 張斐笑道:“只會更加簡單,不會更加復雜?!?/br> 許遵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張斐道:“可不是每個知府都如恩公一樣,熟知律法,一旦遇到一些不太懂律法的官員,這官司反而會變得復雜。 由專門官員處理專門的事,一旦習慣了,許多案件很快就能夠審理完,其實是要更省事的。 至于說經費問題,這我就愛莫能助了,不過我相信司馬大學士自有辦法解決?!?/br> 許遵稍稍點了下頭。 一直與張斐朝夕相對的許芷倩,見這廝又是張口就來,于是道:“你既然有主意,為何當初不與我爹爹說?” 這司法架構,哪怕是天才,也不可能是靈機一動,肯定是早就想好的。 張斐苦笑道:“就算我當初說了,恩公也無能為力?!?/br> 許遵呵呵笑道:“你最厲害的本事,不是上堂爭辯,而是知道什么話放在什么時候說,才最為有用?!?/br> “這不就是耳筆之人的手段么?!?/br> 張斐嘿嘿一笑,又道:“不過恩公若是要將這一套改革方案拿去找司馬大學士商量,可千萬別說這是我說得?!?/br> 許遵問道:“為何?” 張斐訕訕道:“因為朝中許多大臣都對我不滿,如果知道這是我弄得,只怕會增添不少麻煩,反而會弄巧成拙?!?/br> 許遵撫須點點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權衙 時機是非常關鍵的。 不管是做任何事。 同樣一番話在今天說,可能會身首異處,但若放在明天說,就有可能會升官發財。 以前為什么張斐不去跟許遵提什么建議,最多只是跟許遵探討法制思想,原因就是許遵他不是參知政事,他的權力也只限于大理寺,而且北宋那分化事權的行政制度,還會令他處處受限,如果他要修改什么條例,就必須得上報,這一上報,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但是,最終都是由參知政事來決定。 這就是為什么他之前想要修改一些條例,進展一直都非常緩慢。 但現在不同,現在司馬光是以參知政事的身份領審刑院,他就擁有司法改革的權力,且在上任第一日,也表現出司法改革的強烈意愿。 這與許遵的渴望,是不謀而合。 那么這時候再提出來,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成功。 第二日一早,許遵便將此策拿去跟司馬光討論。 “許寺事真不愧我朝律法第一人。此策真是妙不可言?!?/br> 司馬光看后,不禁大贊許遵。 完全忘記,之前審阿云一時,他直接罵許遵乃司法之恥。 許遵可受不了這種夸贊,主要這不是他想的,但想到如果說是張斐之策,只會節外生枝,毫無益處,訕訕一笑,趕緊轉移話題道:“不過此策倒是有一個弊病,就是可能要增加官府的開支?!?/br> 司馬光瞧了眼許遵的臉色,是心如明鏡,也不點破,笑呵呵道:“其實也增加不了多少,只要將一些衙門稍作整改就行,這都不是什么大問題?!?/br> 這話顯然是對標王安石變法。 他都那樣了,我還不能這樣嗎。 …… 母庸置疑,今年絕對是變法的一年。 王安石要變法。 司馬光也要變法。 就連張斐都在書鋪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革。 第一步,鳩占鵲巢。 只見十余個大漢正搬著東西進進出出。 “這回可真是委屈員外了?!?/br> 張斐站在院內,看著運夫們,將一件件家具搬出去,假惺惺地向范理言道:“不過員外放心,這租金肯定不低的,足夠員外在外租上一間好宅子?!?/br> 書鋪要擴張,但是如今左右又沒有房屋租售,故此只能讓范理先挪出去,將其住宅納入書鋪。 范理擺擺手道:“這都只是小事,你就別cao這心了,你打算什么時候重新開張?” 張斐稍一沉吟,道:“最好就在這兩日,雖然這后面還沒有弄好,但是前面已經改造完了,先將就著用,這寸金寸光陰,咱們等不了了?!?/br> 范理又問道:“到時就推出計稅買賣?” 說到這計稅買賣時,他神情忐忑。 張斐點點頭道:“當然。不然的話,也不用這么趕呀?!?/br> 范理很是不安地說道:“可是我聽聞最近三司、轉運司和都商稅院,近日頻繁與商人接觸,只怕他們不會讓咱們得逞的?!?/br> 張斐笑道:“正因為如此,才有利可圖,如果人人都能做,那咱們做來干嘛?” 范理想想好像也對,這不就是他答應與張斐合作的原因嗎。 正當這時,一個仆人了進來,“員外,那白礬樓樊公子求見?!?/br> “樊公子?” 范理愣了下,又看向張斐道:“我與他可沒有什么來往,他定是來找你的?!?/br> 張斐稍稍點了下頭。 范理猜想的沒有錯,樊正正是來找張斐的。 “不瞞三哥,在下今日到此,是我爹讓我來詢問三哥,你們書鋪真的打算推出計稅買賣嗎?” “這還能有假?!?/br> 張斐笑道:“過兩日我們書鋪就會正式開張,到時就會推 出計稅買賣?!?/br> 樊正聽罷,眉頭緊鎖。 張斐笑吟吟道:“大郎有話但說無妨啊?!?/br> 樊正面露歉意:“真是抱歉,我們白礬樓可能不會來你們書鋪計稅,而是會選擇去李家書鋪?!?/br> 范理大驚失色,“這是為何?” 樊正忐忑地看向張斐。 張斐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嘴上卻道:“做買賣是你情我愿之事,你們白礬樓選擇別家,那當然也是可以的,不過我很好奇,這李家到底有何優勢?” 樊正嘆道:“倒不是說他們有何優勢,而是……而是上面暗示我們白礬樓,如果我們來找你們書鋪計稅,那么我們白礬樓將很難拿到朝廷的酒曲,還有鹽、糖,都會放到別家去賣,這酒可以我們白礬樓的立足之本??!” “哎幼!這可如何是好??!”范理急得都站了起來。 張斐皺了皺眉頭,又向樊正問道:“朝廷明明可以以此招逼迫你們不來我這里,為何還要讓你們白礬樓去李家書鋪,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樊正道:“我私以為朝廷是想借此招,來壓制貴店。如果商人都跑去李家書鋪計稅,自然就會漸漸疏遠貴店,也包括其它買賣?!?/br> 張斐點點頭道:“與我想的一樣??!” 范理郁悶道:“咱們忙活半天,結果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張斐瞧了眼范理,笑道:“范員外,你稍安勿躁,咱們是做大買賣的人,淡定一點,別讓人看了笑話?!?/br> 正說著,馬天豪和陳懋遷也來了。 “樊正見過馬叔父,陳伯父?!?/br> “你爹可真是精明,這討人厭的事就讓你來做?!瘪R天豪打趣一番樊正后,又向張斐哈哈笑道:“張三啊,這回你可算是踢到鐵板了呀!” 張斐笑問道:“不知三司又用了什么手段迫使了咱豪哥屈服?!?/br> 馬天豪也不介意他這么稱呼,一屁股坐在張斐邊上,嘿嘿笑道:“這是相國寺方面要求的,你也知道,要是沒有相國寺支持,咱那房貸也弄不起來?!?/br> 陳懋遷道:“張三,你這步棋真是走岔了呀!今日他們能夠迫使我們不來上你們書鋪計稅,他日也就能夠迫使我們不能找你立契?!?/br> 張斐哼道:“這都還沒有開始,你們就要判我輸?” 馬天豪精神一振,哈哈笑道:“我就說你小子不會輕易認輸的,我也想見識見識你還有何手段,能夠連三司都給制服了?!?/br> 陳懋遷卻道:“這回你不可能贏的,茶米油鹽酒糖都控制在朝廷手里,他們拿你沒有辦法,但是要整我們,可是輕而易舉??!” 樊正忙道:“陳伯父言之有理,朝廷對付我們的手段太多了,但凡是商人,只怕都不敢來找你們書鋪計稅?!?/br> 張斐笑道:“各位,你們身為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目光怎如此短淺,我不做這買賣,我無所謂的,我還可以打官司掙錢,又損失不了什么,但各位此番如果退縮了,那將來你們可就掙脫不出來了?!?/br> 兩只老狐貍和一只小狐貍用眼神交流了半響。 陳懋遷突然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咱們可也不敢拿著身家性命去賭,就說人家白礬樓,他老樊家之前也是依靠關系才得到朝廷大量的酒曲,才能夠釀那么多酒,一旦朝廷斷其酒曲,白礬樓恐怕連三月都撐不下去?!?/br> 你說你自己就是了,干嘛提我白礬樓??! 樊正郁悶地瞧了眼陳懋遷,但畢竟是長輩,他也不好多說什么,附和地點點頭。 馬天豪突然哈哈笑道:“你們兩個就別在這裝了,張三這小子任地精明,他會猜不透你們在想什么?!?/br> 說著,他便直接想張斐道:“張三,你若能贏,那咱們可以到時再過來支持你,沒有必要此時跟著你一塊冒險。你若真有能耐,那就給咱們開條后路?!?/br> 陳懋遷、樊正尬得都紅了。 但就是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