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道：“王大學士曾言：‘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你認為此話不對嗎？”張斐笑道：“小民認為此話說得太對了，但這跟小民說得不是一回事？”趙頊道：“怎就不是一回事？”張斐道：“小民問得不是對與錯，而是做不做得到？當今問題就是冗官，解決方案，肯定是精簡官吏，但朝廷又做不到，可見問題的根本就不是在于思考該怎么做，而是在于朝廷能不能做到，故此朝廷首先要解決的問題……”趙頊道：“法制?！标P于這一點，其實張斐曾就跟他提到過。

    “不錯！”張斐道：“如果陛下真想富國強兵，首先就是要建設一套完善的法制制度，人人依法，在這基礎上，再進行財政改革，那將事半功倍，無往不利。否則的話，只要朝廷增稅，受苦的必然是百姓，從而陷入惡性循環。就還不如信任司馬大學士，節省朝廷開支，以求換取對百姓的減稅，至少百姓是真正受益得?！?/br>
    “可是要建設一套完善的法制制度，這談何容易，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而目前變法在即，朕是不能退縮??！”趙頊已是滿頭大汗，如今變法在即，你跟他說這些，實在是太殘忍了。

    他沒法往后退了，不管怎么樣，他今年一定要頒布自己的政策。人都快要崩潰了。

    張斐笑道：“我反倒認為，這是一個絕佳得機會?！壁w頊驚訝道：“絕佳的機會？”張斐點點頭，

    “陛下無須改變之前的計劃，可依舊全力支持王大學士變法，若是能成，那固然最好，可若是不能成的話，那就務求讓他們玉石俱焚?！壁w頊童孔驟縮，面露駭然之色，

    “玉……玉石俱焚？”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低落下來，整個后背也已然濕透了。

    張斐點了下頭，

    “他們若不玉石俱焚，陛下又怎能令我大宋浴火重生?！壁w頊急急問道：“如何浴火重生？”張斐答道：“潛龍勿用?！薄藭r已是三更天了。

    那皇宮門前是早早就掛上了燈籠。

    “陛下！陛下！”

    “??？什么事？”

    “啟稟陛下，已經到了！”趙頊掀開車簾來，發現自己已經來到皇宮門前，不禁下得馬車來，他在馬車旁站立半響，突然嘴角一揚，

    “真是好一招潛龍勿用！”哈哈大笑兩聲，揮舞著大袖，腳步輕盈地往門內行去。

    ……張家。

    “官家與你說了甚么？”許芷倩那雙明亮眸子，十分好奇地盯著張斐。她一直在等，結果沒想到從上午等到晚上三更天，這怎么會聊這么久，他們兩個在聊什么東西??！

    故此趙頊一走，她立刻熘了過來。這要不問清楚，今晚哪里睡得著。張斐笑道：“不告訴你?！?/br>
    “為何？”許芷倩底氣不足地說道：“我可也是關心你?！?/br>
    “關心我？”張斐一翻白眼道：“這事你瞞得我那么苦，你還好意思說關心我?！痹S芷倩撇了下嘴角，委屈道：“我……我也不想瞞你的，我瞞你對我有甚么好處，你若說錯話，也會連累我的，但是官家他再三叮囑，換你你敢說么?！睆堨弛s忙搖頭道：“我也不敢呀！所以你就別問了?！?/br>
    “……”許芷倩當即一臉懵逼，自己怎還就把口罩給遞過去了。

    張斐打了個哈欠，

    “許娘子，時辰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半夜三更，我夫人又不在家，影響不好?！痹S芷倩站起身來，哼道：“什么夫人？那不過是假得罷了，你可別自作多情了?！北仨毜猛诳噙@廝幾句。

    張斐直點頭道：“行行行，她是假的，你是真的好吧?！?/br>
    “呸！你這登徒子！”許芷倩臉上一紅，便是氣沖沖地離開了。張斐呵呵笑了笑，來到門前，仰望著星空，笑道：“王安石，司馬光，如今這張桌子上可是有三個人了?！?/br>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渡陳倉

    翌日清晨。

    “哇！許娘子，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這般憔悴?！?/br>
    張斐被許芷倩那兩個熊貓眼給嚇壞了。

    許芷倩幽怨地瞪他一眼：“還不是讓你害得?！?/br>
    張斐當即反應過來，呵呵笑了起來。

    許芷倩輕輕跺腳：“你還好意思笑？”

    “不笑！不笑！”

    張斐又道：“但我也不能說呀！這道理你是知道的?！?/br>
    許芷倩道：“可是你們說了一整天，難道一句話都不能說嗎？”

    真是好奇害死貓。

    一個耳筆跟皇帝聊上一整天，這能聊什么呀！

    關鍵張斐還沒有入仕。

    就很離譜！

    許芷倩昨夜翻來覆去，愣是想不到他們到底聊了什么。

    很是沮喪。

    張斐沉吟半響，勾了勾手，許芷倩急急附耳過去，毫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親。

    張斐低聲道：“簡單來說，就是我編了一個很復雜的理由，拒絕官家的邀請?！?/br>
    許芷倩納悶道：“你為何要拒絕？”

    張斐聳聳肩道：“因為我很享受身為百姓，戰勝官員的快感，你不覺得這很shuangma？”

    許芷倩愣了愣：“但此非長久之計，你輸不起的，你也不可能每回贏?！?/br>
    張斐低聲道：“如今不同了，有官家做我后盾，我如今可是奉命打官司，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br>
    “奉命打官司，真的嗎？”

    許芷倩激動道。

    張斐點點頭道：“這回你可以盡情地為那些平民百姓伸冤?！?/br>
    許芷倩又問道：“可是你都拒絕了官家，官家為何還要支持你？”

    這女人真是不好湖弄??！張斐郁悶道：“喂！許芷倩，你這就很過分了，問了一個又一個，你只要知道結果就行了呀！”

    許芷倩道：“好吧！我不問了?！?/br>
    “快走吧！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br>
    二人乘坐馬車來到范家書鋪。

    剛到門前，就聽到里面是人聲鼎沸，偷偷看去，但見那書鋪里面擠滿了人。

    “李四，走后門，直接去范理家?！?/br>
    “是?！?/br>
    ……

    “三郎，許娘子，請喝茶?！?/br>
    只見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為張斐、許芷倩奉上兩杯茶。

    正是范理的夫人，劉氏。

    “多謝夫人?！?/br>
    張斐笑著點點頭。

    這茶還未喝，那范理便急匆匆入得門來，“三郎在哪？”

    “在這?！?/br>
    張斐生怕盡在眼前的范理看不見他，還舉了下手。

    “哎幼！三郎，你可算是來了?！?/br>
    范理直接撲上去，拽著張斐的衣袖，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張斐道：“我聽聞員外病了，不過看員外健步如飛，不像是有恙??！”

    “那……那還不都是被你給嚇得?！?/br>
    范理是心有余季道：“我當這茶食人這么多年，可也從未想過去狀告朝廷，從……從未有過?！?/br>
    張斐笑道：“好了！這事就不多說了，都已經過去了?！?/br>
    “事情可還沒過”

    范理立刻道：“你去書鋪看看，我那鋪子都快被他們擠爆了?！?/br>
    許芷倩突然問道：“他們也應該是為衙前役來的吧？”

    范理直點頭道：“是，但也不盡是，有些人曾遭受衙前役之苦，故而希望三郎能夠為他們伸冤。還有些人，則是馬上要去服役，也希望三郎能夠幫忙?！?/br>
    說著，他似乎想起什么來，“還有不少人，是來打聽計稅一事的?！?/br>
    關于書鋪要推出計稅業務，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但多半人都不看好。

    可此案過后，大家又覺得說不定能成，于是他們就來詢問價錢，如果價錢合適的話，他們希望能夠兩邊下注。

    該賄賂的還是得賄賂，如果出意外，也可以利用打官司，來為自己討回公道。

    張斐道：“你去告訴他們，朝廷并沒有判差役法違反祖宗之法，如果他們真的有冤情，我們可以接，但沒有的話，我們愛莫能助?！?/br>
    范理直點頭道：“我就是這么跟他們說得，這種官司打一場就夠了，哪能天天打?！?/br>
    張斐笑著點點頭，“我今兒就是為計稅來的，你準備的怎么樣？”

    “準備甚么？”范理錯愕道。

    “人??！”

    張斐道：“我不是讓你去挖人嗎？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有去？”

    范理眨了眨眼，突然哎幼一聲，“三郎呀，我這被你嚇得床起不來，還怎么去??！”

    張斐一翻白眼，“員外，你這心理素質可是不行，跟著我混，膽子要大一點，怕這怕那，可別把錢賺了，人給嚇死了。雖說這種官司不可能天天打，但以后肯定還是會遇到的?！?/br>
    范理也覺冤屈，“你事先又不跟我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這能不害怕嗎？”

    張斐愣了愣，歉意地笑道：“那倒也是，事先未跟你商量，確實是我的不對，不過我們剛剛合作，有些誤會在所難免，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不過招人的事，你得趕緊一點，如今我們書鋪勢頭正盛，我會馬上推出計稅買賣?！?/br>
    “哎！這我知道?！?/br>
    范理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道：“最近那李國忠他們與三司官員來往密切，而且我聽說，他們好像也要推這計稅買賣?！?/br>
    許芷倩蹙眉道：“張三，這事你可得小心，如果三司頒布法令只認他們的計稅，那……那這事可就不好做了?！?/br>
    張斐皺了下眉頭，“若大家各憑本事，我就是輸了，我也無話可說，可若他們想搞歪門邪道，那只能公堂上見，咱也不能老是抓著開封府欺負??！”

    范理嚇得一哆嗦，差點沒跪下去。

    什么時候，開封府成了被欺負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