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72節
微微燭光下,一個老者正坐在小火爐旁,心無旁騖,廢寢忘食的工作著。 忽然,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竄進屋來,微弱的燭光劇烈搖曳,又見一道長影照入屋來。 老者一手護住燭火,回首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入得屋來,老者立刻站起身來。 “先生無須多禮?!?/br> 這年輕男子正是宋神宗。 而這位老者也不是別人,正是王安石。 宋神宗突然看向王安石對面的座位,空空如也,頗感意外,“今夜司馬學士沒有在此與先生作伴?” 王安石笑道:“方才與他爭執了幾句,他回家去了?!?/br> 很是得意。 宋神宗笑了笑,又問道:“先生在看什么?” 王安石忙道:“臣在審查店宅務的賬本?!?/br> 宋神宗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王安石嘆了口氣:“問題不少,但是人人皆知,店宅務與私牙勾結,將朝廷的租公房以私屋租售,從中獲取利益?!?/br> 宋神宗稍稍點頭,問道:“不知先生打算如何處理?” 王安石重重嘆了口氣,“改是要改,至于是否追究他們的責任,臣對此倒是有所保留?!?/br> 宋神宗好奇道:“先生向來嫉惡如仇,今兒怎么對他們網開一面?” 王安石道:“因為這是朝廷默許的?!?/br> 宋神宗稍稍點頭,又問道:“不知先生以為該如何改之?” 王安石道:“暫時還未有頭緒?!?/br> 宋神宗沉吟少許,道:“朕倒是有一策,不知是否可行?” 王安石忙問道:“陛下有何良策?” 宋神宗道:“以資格來論,將租公房租給那些勤勞、善良的百姓,而不是租給那些懶漢閑民,亦或者誰人的親戚,以百姓交稅服役的情況來獲取申請資格?!?/br> 王安石眼中一亮,道:“陛下此策甚妙??!” 宋神宗笑道:“我也是受到高人指點?!?/br> 王安石問道:“高人?臣可認識?” 宋神宗卻是笑而不答,轉而道:“不知先生對于司馬大學士的建議是否認同?” 王安石愣了下,問道:“陛下問得可是有關建房一事?” 宋神宗點點頭。 王安石沉吟少許,嘆道:“雖然臣有自己的看法,但臣也不否認,司馬君實所論,亦是為百姓著想,也未嘗不可?!?/br> 這事他已經打算不與司馬光爭,畢竟這不涉及到他的核心訴求。 宋神宗欣慰道:“朕也有打算再撥一些地出來,建造租公房,一來可以幫助百姓,二來,也可警示那些富紳,朝廷并不希望房價上漲?!?/br> “陛下圣明?!?/br> 第六十四章 樂極生悲 帝王的首要任務,始終是維護自己的統治。 而目前神宗面臨最為棘手的任務,就是這財政問題。 說是三冗之禍,但冗兵、冗官造成的后果,就是冗費,可見三冗是全部反應在財政上。 說白了,就是錢。 宋神宗最初是更偏向于王安石的建議,既然賣房這么賺錢,那朝廷為什么不自己干,比起那些為富不仁的jian商,朝廷是更有分寸的,還能夠抑制房價上漲。 這個邏輯是沒有一點問題。 可最終宋神宗還是采納了張斐的酒后之言,就因張斐的一句話,稅都能漲,要真能賺錢,你能保證房價不漲嗎? 其實建租公房也能賺錢,只是沒那么快而已,而且還有一筆看不見的利潤。 宋神宗再三思考后,認為朝廷即便自己干,這房價來帶的利潤,也難以彌補財政上的缺失。 如今房產玩得再溜,也就那樣,不像…… 這最終還是得依靠變法,那何不在這建房上面選擇細水長流。 王安石在得令之后,立刻對外放出消息,表示朝廷將撥地建造租公房。 其實這租公房跟買房的人沒有多大關系。 住租公房的人是不可能買得起房子的。 但這是一個訊號。 表示朝廷不愿見到房價上漲。 中低層官員對此非常擁護。 他們可是踏踏實實要買房的人。 而那邊馬家也表示只認陳家的契約,而陳家作為中介商,又對賣房方施壓,不能坐地起價,你要坐地起價,挨罵得又是我,來賣房的人,我也惹不起,你去找別家。 可別家又得不到貸款。 這頓時陷入一個死循環。 原本有上漲趨勢的房價,又開始放緩。 不過降價是不可能的。 畢竟需求擺在這里。 之前那房價可是實打實的,不含水分,只不過如今出現房貸,有一定漲價的空間,不過暫時是給抑制住了,就只是漲了一點點。 而始作俑者張斐如今也正在為房子奔波,不過是租房,不是買房,便宜一點,他不想住,貴的他買不起,就連首付都付不起。 今日陳懋遷的侄兒陳德財就帶著張斐、李四來到外城蔡河以西的宜男橋。 “這里環境不錯??!” 張斐站在院中張望著,這真是前有小庭院,后有小水榭,左右兩邊還各有一間客房,目測比許府還要大上一些,他不禁又向陳德財問道:“你確定這里每月只要十二貫錢?” 這里等于是在外城的西南角,雖然離汴河大街有段距離,但不管怎么說,這里好歹也是在城內,整個汴京都是寸土寸金??! 陳德財點點頭道:“是的。這里每月租金只要十二貫錢?!?/br> 李四怯怯道:“這里是不是死過人?” 他這些天跟著張斐混跡于各大富豪之間,動不動就是幾百貫,如今已經不會被這十幾貫給嚇到,而古人又比較迷信,一般兇宅都非常便宜。 “沒有!沒有!” 陳德財趕忙道:“我怎敢將兇宅租給你們,二位初到汴京,可能有所不知,這蔡河以西,租金都比較便宜,若是在河東,那租金可就得漲上三四倍之多?!?/br> 如今他可不敢在張斐面前賣弄,真是畢恭畢敬??! 張斐納悶道:“這是為什么?” 陳德財道:“這都是因為武學是放在河西,而國子監、太學都是在河東,故此那邊租金非常昂貴,可不比汴河大街便宜多少?!?/br> 這北宋雖然重文輕武,但還是保留唐傳下來的武學。 “原來如此?!?/br> 張斐點了點頭。 這北宋重文輕武,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也直接反應在房價上面,雖然同在外城,且僅一河之隔,但兩邊卻是天壤之別。 文人富人都住在河東,那邊就非常繁榮,高檔的勾欄瓦舍,酒樓全都建在那邊,河西其實也很熱鬧,人也不少,但多半都是一些販夫走卒。 當然,這些販夫走卒,恰恰又能夠為對面的富人服務,獲得生計。 “就這里了?!?/br> 張斐呵呵笑道。 他反倒是不喜與那些文人在一塊。 當日,雙方就回到牙行,正式簽訂租賃契約,雖然租金是十二貫,但由于牙行的高昂的傭金,以及需向朝廷繳納的稅,最終的數額達到了十五貫錢。 光租一間宅子,都得多出這些錢…… 就這,北宋政府還窮得是叮當作響,在封建王朝,這北宋中央財政的赤字,那真是達到前無古人,后無…… 可話說回來,北宋有很多方面是比較人性化的,不盡是負面的,比如說,朝廷規定立契五日之后,才開始算租金,換而言之,就是給你五天搬家的時間。 從這些細節可見,北宋其實一個高度商業化的社會,服務方面比較完善。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后,張斐便讓李四先去打掃新家,自己則是去到許府正式拜別許遵。 “你這么急著搬出去,是因為小女嗎?”許遵還真有些舍不得張斐,有張斐在,他在家還經常能夠跟張斐討論一些律法問題,關鍵每次與這廝談,都能夠受益匪淺。 “當然不是?!?/br> 張斐搖搖頭,道:“其實許娘子對我是非常不錯,我也將與她繼續維持合作關系。只不過我想自己去闖一番事業。如今李四又跟著我,住在這里就更加不方便。同時我的事業,也有可能會給恩公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這瓜田李下,難免也會引來流言蜚語?!?/br> 許遵稍稍點頭。 自房貸出現后,張斐涉及得就不是那種小官司,如果張斐繼續住在許府,那他干得每一件事,都會引人猜想,這是不是他許遵在背后cao縱的。 這會令他們兩人都很難受。 凡事都得顧及到彼此。 可他們又各有各的志向。 也確實該分開了。 許遵笑道:“你自己決定就行,改日我再上門道賀?!?/br> 張斐拱手道:“張三在家恭候恩公大駕光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