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燥熱的夏季瞬間消逝在洶涌的情愫里,雨水淅淅瀝瀝落在身上。 陸昭戎怔了怔,仰頭看向上空。 迷迷蒙蒙的雨織成一片,像扯不開的愁緒,蓋在本該清澈晴朗的天空上。 衣服沒有濕。陸昭戎抬起胳膊看了看,轉頭分辨周圍的場景。 沉穩堅實的橋身前,楊柳枝條和微風。細雨綿綿里,橋上的行人匆匆而過。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晃動,陸昭戎轉過頭,一名安靜清澈的少年從身旁悄無聲息地擦肩而過。 少年安靜地側頭聽著身旁的少女說話,結伴上了橋。 “快點兒!”前面另一名明朗歡快的少年人轉過身朝他們招手。 少年抬頭朝他看了看,轉頭和少女相視一笑。 陸昭戎愣了愣,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道:“長——” 身側一只溫熱的手伸過來牽住他。 陸昭戎怔了一下,轉過頭去。 于長玉眉目淡然地看著前面三個人,轉過眸來柔和了神色。 “你——”陸昭戎頓了頓,轉頭看向那三個人,再轉回來,“和于鈴姑娘?” “嗯?!庇陂L玉牽著他跟上前面人的腳步。 陸昭戎沉默下來,安靜地跟著他往前走。 清風拂過發絲。 雨水潤濕了橋欄,少年少女低聲耳語,旁邊跳脫的歡快少年郎不停打斷兩人的交談,仿佛一幅流動的水墨畫。 于長玉低聲道:“另一個是于小魚,你見過他?!?/br> 陸昭戎驚訝道:“那個小娃娃?” 于長玉失笑:“小娃娃?他歲數可不小了?!?/br> 陸昭戎呆愣愣地看著他。 于長玉輕笑出聲。 陸昭戎默默看向不遠處格外歡脫的少年。 于小魚神采飛揚,眼睛明亮,同于鈴和少年于長玉的安然靜謐比起來,他格外朝氣蓬勃。 于長玉低聲解釋道:“我和于鈴兒從前關系很好?!?/br> 陸昭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評價道:“看起來脾性很合?!?/br> 于長玉愣了一下,垂眸笑了笑。 “這是你......以前下山那一回?”陸昭戎試探性問,“這是哪兒?琴川?” 于長玉點點頭,道:“琴川的祈福島,以前的琴川?!?/br> 陸昭戎詫異道:“以前的琴川?” “嗯?!庇陂L玉應聲。 陸昭戎默然。 琴川人從前住在島上,現在都在內陸,那得多久以前了? 他抓著于長玉的手緊了緊,看向樣貌與天虞山初遇時分毫不差的少年于長玉,仔細尋找不一樣的地方。 半晌,陸昭戎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沉默了片刻。 于長玉語調緩慢又平淡,解釋道:“天虞山只是南山脈其中的一條山脈,因為位置孤立,我們所有的參悟都是獨立進行的,與其他衍生的山神或者別的都不同。所以只要不擾亂人間秩序,不怕沾染麻煩。當時我們下山,于燕之和阿婆都是知道的?!?/br> 陸昭戎轉頭看了他一會,安靜地點了點頭。 于長玉現在比他要高,比起稚嫩干凈的少年面龐更顯得成熟和清冷,虛無感比靜謐感要強很多。 像久視人間已淡然有歸處的天神。 只是臉色蒼白使他看起來很虛弱,在水墨畫一般的環境里更像畫里不能動的人物肖像。 “天虞山常年自行參悟,沒有任何參照法門,自成一派地融入了萬物自然,所以天虞眾人參悟的事物各有千秋,毫無章法?!庇陂L玉跟著前面新奇的三個少年停下腳步,繼續解釋,“我們不講究神與信徒,所以仿照族群村落的生活方式?!?/br> 陸昭戎穩了穩身形,看著餛飩攤位前震驚的于小魚,點了點頭,“嗯?!?/br> “錢?錢是什么?為什么還要換?”于小魚大為不解,“在我們山上——” 于鈴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盈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小弟沒出過門,腦子不好,給憋壞了,打擾打擾?!?/br> ——陸昭戎沒由來跟著笑了一聲,轉頭問于長玉:“然后呢?” 于長玉看著他眉目柔和下來,笑了笑又重新沉默了一陣,回復說:“然后,自成規則,與天道相沖?!?/br> “什么意思?”陸昭戎看著他,思路稍轉,“天道是什么?總是打雷想劈你的那個?” 于長玉被他的形容逗笑了,搖了搖頭無奈地看著他,說:“不要對天道不敬。天道是規則本身,就像人間制定律法,律法本身就是規則。天虞祭天便是與天道溝通相抗的過程,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盡管我與天道理念不合,但他一直愛著眾生萬物。昭戎,尊重他?!?/br> 陸昭戎沉默片刻,專注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不懂。 但于長玉說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于長玉都崇敬的事物,他又有什么立場蔑視。 “祭天很危險?!彼吐曁崞?,問于長玉,“對嗎?” 于長玉愣了愣,默然片刻,點頭,“對?!?/br> 陸昭戎心情沉重了許久,壓下讓他不再祭天的話音,轉而問:“然后呢?” 于長玉看向他,眼眸中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料到他如此輕易地帶過去。 陸昭戎笑了笑,勾了勾他的手指。 于長玉安靜地同他對視了半晌,溫和地笑了笑,說:“天虞只有我一個人在參天,我是最合適的。但我會注意安全,而且阿婆選擇其他神侍也是為了隨時替代我,你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