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你哭什么?” —— 我怔怔地抬手摸我的眼睛。 赤金色的液體在我手指上。 我恍惚著撫了撫心口放置玉佩的位置,沉默地搖了搖頭,掙脫開他的手,離開了原地。 我想他了。 好想好想。 高霖領著兵隊擊退了幾次流寇。戰局并不大,幾乎都是趁亂興起的民眾,沒有什么抵抗力。 我沒見有類似戰爭的跡象,便配合流言選中了能夠掌管西部的家族,并給周鄂傳了信,說明情況。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梅先生真的很厲害。幾乎沒有多久,游牧一族不同的部落都開始朝軍隊駐扎地聚集。 他們試圖靠近我,但只能遠遠地觀望著我。 我安靜地站在獨屬于我的大帳篷門口,仰頭望著東南方位。 那里黑氣厚重濃郁,又有紫氣隱約彌漫,那里面,有我想見的人。 高霖與穆青寸步不離地保護著我,梅先生謹慎仔細地布置著祭祀事宜。 緊接著,于鈴到了。 我聽見鈴鐺的聲音,遠遠地轉過目光,然后聽到一片恐慌的聲音——那是一只鹿蜀。 她側坐在南山脈的鹿蜀身上,遙遙地朝我招手。于是兵甲陳列,刀劍摩擦相向著她。鹿蜀悠揚地啼鳴聲響起,如遙遠的歌聲,無形的波浪層層蕩開了一切戾氣。 南山經曰:“杻陽之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孫?!?/br> 我終于撐不住,連番咳嗽起來,咳了滿手的血。 于鈴將手指放在口中,清脆悅耳的口哨在空曠的草原上仿佛蕩著縹緲的回音,于是柔軟的貓叫就迎合起來?;秀遍g我以為,她是把天虞上的那只貓帶來了。 我擦了擦唇邊的血跡,推開穆青緊張攙扶的手,步履緩慢地朝于鈴的方向走過去。 西次三經曰:“陰山有獸焉,其狀如貍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貓貓,可以御兇?!?/br> 鹿蜀在我身前俯跪下,于鈴從它背上跳下來,我手掌顫抖著撫摸天狗低垂的腦袋,隨即仰頭靜靜地凝望著上空。 天色風云變換。 一片云從金陽跟前流轉過去,天光乍泄。 我無聲地啟唇,對天說:“你會輸?!?/br> -------------------- 第85章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層層厚重的云忽然聚攏過去,轉瞬間蓋住了明亮的光線。 緊接著草原上刮起了大風,草地上的薄雪被掀開,無聲無息被揉成碎末。馬群恐慌不安地胡亂踢踏著,驚恐的嘶鳴令人不安。 忽然間天色陰沉下來,烏云遮天蔽日,云層里隱約有雷電閃爍。 于鈴臉色變了變,轉頭看我,問:“你做了什么?” 我在重壓下咳了幾聲,神色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做什么,如果言語挑釁也算,那它未免太謹慎了些。 它是安排了什么,所以如此警惕著我。 周鄂為了削弱世家清空了錦城,我們都不在,他提拔些別的人上去。然后我安排散布了傳言,這個傳言會從西部開始逐漸彌漫在整個陳郕。 于鈴已經按我說的做好了,我雖然還沒問,但是我知道,很快陳郕都會以信奉我為核心。受到阻力沒關系,我說周鄂是對的,那么周鄂就得是對的。 如此,逐漸形成一統局面和至高政權,變得很簡單。如果它是在警惕這個…… 我愣了一下。 “游牧之族善馬,性野,尤其性格暴戾,易受人挑撥。原本同我陳互不侵犯,近日來卻頻頻有擾邊民,恐生變故?!?/br> 這是周鄂講的原話。 我沒有覺得有問題,理所當然地以為,游牧之族可能是受了挑撥才侵擾邊境。但實際上周鄂并沒有這么說。 我忽然發現,他并沒有表明這兩者之間有因果關系。 原來我先前覺得奇怪是在這里。 怎么說。陸昭戎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對周鄂很警惕,這說明周鄂也同樣是一個很敏銳的人。 既然如此,他應該是明白這樣講會給人造成誤會。那么游牧之族性格暴戾,和易受人挑撥這兩個特點,他是刻意放在一起的。 他在暗示我游牧之族受了挑撥嗎? 他為什么要暗示我? 我看著陰沉沉的天色,思忖著這里面一定是有哪里不對的,否則它不會這般此地無銀三百兩。 陳郕北面是北薊,南面是南鄆,東面是邰越,西面是游牧之族,各個方位中間夾著陳郕,幾乎四方每個國家都相隔萬里。這里面,究竟誰能越過陳郕來挑撥另一個? ——我忽然間怔住了。 周鄂可能,不是在暗示我。 我呆呆地想,這里面不論是誰能夠越過陳郕來挑撥,周鄂也已經把這件事說出來了。所以他其實是在說,他知道。 他是在威脅我。 從我踏進琴川起他知道,我和陸昭戎回錦城他也知道。我一個人待在陸府,陸府意圖對我用兵,那么大的動靜,以及那時候錦城私底下都在傳言陸昭戎金屋藏嬌,他都知道。 他知道昭戎對我的情意,但并沒有揭穿。他也料到在折花樓上必定留不住我,但卻任由我跟著昭戎去南術。他在警示我,讓我最好安安分分地替他辦事,因為他知道從陳郕地界上掠過去的每一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