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每每把思緒放在于長玉身上的時候,他總會被激發出許多屬于文人sao客的情懷,比如方才如此冗長的多愁善感。 陸府門樓上早早掛的花燈已經很亮了,只剩一個門童打著哈欠靠在門框上。 到人走在跟前了,門童乍然驚醒,迷迷糊糊地撓著頭跟于長玉講話:“公、公子?老爺說回來便不必通報了,叫您和二少爺早些回去休息?!?/br> 大概是看他醉了,門童又要幫忙來扶他。 陸昭戎靠在于長玉身上笑,心道這么多年,沒料到陸衡是心口不一的人。 倒是做兒子的對不起他。 于長玉抬手擋了一下,直接彎腰把他抱走了。 陸昭戎有懵了一瞬間,下意識圈住他的脖頸。 門童趕緊拉住大門往一處合,生怕他們兩個被旁人看去給陸府丟臉。然后又跑到前面去掌燈,怕于長玉抱個人再兩下摔了。 陸昭戎抿了抿嘴唇,聽見于長玉淡然的聲音:“我看得見?!?/br> “你回去吧?!?/br> 門童進退不是地站在原地。 但見他步伐穩健,那門童到底還是走了。 “放我下來?!彼傆X著這般在府里不是太好。 于長玉仿佛在出神,并沒有過于注意他說了什么,只是把聲音放得很輕,說:“你再問一次?!?/br> 想來方才是特地把門童支走了。 上元夜里的煙火聲隨著呼吸的起伏漸行漸遠,街道上的嬉鬧猶在耳畔,夜風悄然而至,渾身發顫。 陸昭戎垂下視線,“不了?!?/br> 以后再不自討苦吃了。 臥房內燒好的熱水在浴桶里,他明明清醒,解衣裳時卻幾下看不仔細。 于長玉似乎一直在注意他,見此沉默著上前。 也許是晌午買衣服的時候試了太多次,于長玉對繁復的衣裳好像已經不那么生疏了。 他安靜地看著他低垂的眉眼。 一如初見時靜謐,如霧般的柔情。 他緩緩握住于長玉的手。 于長玉果然抬起眼。 如果一定要發生些什么,他希望是自己來開這個口。 “長玉——” “你醉了?!?/br> 室內重歸平靜。 水汽打濕了眼睫,水溫正暖身子。他靜靜地盯著抬手間泛起漣漪的水面,想著于長玉避之不及的神態,道,喜憂參半吧。 于是沉默著笑了笑。 他躺在床上發呆,聽著屏風后隱約傳來的水聲,記起昨天夜里的情景。 他一直以為,于長玉腰上那般綿軟是腹部未練的緣故。卻不想他渾身上下并非不可思議的瘦弱,反而有許多傷痕。 其實他也受過許多次傷,但身處位置在所難免,涂過復肌的藥物也看不出什么。畢竟他比較惜命,沒有過致命傷。 早前在回錦城的路上他見過一回,但只瞧見披著長發的背。當時他心猿意馬,只注意到頭發,脖子,和手,倒沒注意其他的。 不曾想于長玉鎖骨下三四寸的地方有兩條弧狀的淡褐色痕跡,仿佛是被鎖鏈束縛著,次數多了形成的勒痕。 腰腹處有鞭痕,但如果不是痕跡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灼傷跡象,想必也不會如此清晰。估摸著背上也有。 陸昭戎閉了閉眼。 當于長玉渾身緊繃,滿身的傷痕仿佛活了過來,沿著他曾經掙扎過的方向迅速攀爬,肌理微有凸起,痕跡里仿佛有赤金色,好像金色的太陽照拂過一般。 會是雷電嗎?天罰。 如果承受不住會如何? ……灰飛煙滅嗎? 他指尖顫了顫。 于長玉擦著頭發出來,躺得很靠里側,好像刻意避著他。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眼下確實不適合再近距離接觸。 次日天尚未明便有小童來敲門,說陸衡昨晚上就叫人備好了路上的東西,趁早不生變,然后叫人天不亮就把人叫醒,路上再睡。 陸昭戎正想著去拜別一下,誰料那小童直接說:“老爺交代了,叫您悄悄地走,莫要擾人清夢?!?/br> “……” 陸昭戎噎得飯都少吃了兩口。 上了路還以為,于長玉會接著躺馬車里睡會兒,誰料比他還精神,圍著比往常還寬敞許多的馬車四下看,興致勃勃。 沈舟山早在城門口等著,前前后后三輛馬車,他正要打個招呼去,馬車上的隨侍便擺手:“少爺昨兒夜里便等著了,現如今還睡著,后面是小姐和梅公子?!?/br> 行吧。 陸昭戎道,他是最不積極的那個。 他轉頭看了看于長玉,目光瞬間落在他軟乎乎的腰上——左右還早,那他也睡會兒。 于是轉身把于長玉抱了一臉的茫然,心安理得地進入夢鄉。 …… 馬車轱轆轆轉一圈,再轉一圈,陸昭戎怎么睡怎么不得勁。 他尋思他也不是多嬌貴的人,怎么一路上總覺著這馬車還沒先前那個小的睡著襯身子。雖然怎么翻都不會碰到車板,躺著也軟和,但總感覺空間很小的樣子。 從錦城到南術大約半個月,日夜趕路大概也要八九天。陸衡在車上放了一小箱的書,特地把佩劍放在書箱里,以督促他左右得挑一樣。 陸昭戎醒時覺得暖烘烘地,恍神間聽見翻書的聲音響在頭頂,然后慢悠悠睜開眼——瞧見于長玉如靜謐幽林般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