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公子,梅公子到了?!?/br> 他沒能放開我,我即將抽離他肩頭的手被他緊握住,流連輾轉的歡喜熱烈地從口中蔓延,我不敢推拒。 直到我沉寂已久的心跳聲緩慢而有力度地在心底敲擊,迷離而沉重的親吻才逐漸離我遠去,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空白。 他神色低迷地看著我,小心而不舍般試探著輕吻過去,我回過神時他正親吻我的耳朵和鬢角,灼熱的氣息鋪灑在耳廓里,疼痛感侵襲而來。 我被突如其來的刺痛驚了一下,反應迅速地拽過他的手腕,起身將他按在了桌沿,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以示警醒——硯臺從桌上翻滾落下。 ——“公子?” 我指尖毫無預兆地顫了一下。 他怔怔地望著我,眼睛里色彩明動,帶著勾魂攝魄的味道。 我閉了閉眼,平靜地后退一步,然后彎腰拾起潑灑了一地墨跡的硯臺,轉身去給人開門。 門外忽起大風,樹上的積雪紛紛揚揚,我瞧見階下清雋俊秀的書生裹著雪白的裘衣,白色的狐毛圍在脖頸間,干凈清澈的眼睛看著我,隨即在我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陰云驟然壓下,風聲尖銳。 我恭敬地俯身請先生進去。 裘衣滑過我手邊,我回頭朝天上看了一眼,風聲忽止。 陰云間的翻滾霎時間靜止。 守在門口的下屬臉色煞白,利落地跪在地上,“小公子息怒!” 我看他一眼,沒說話。 ……我明明,沒有生氣。 轉身進屋,昭戎正站在桌后清理桌面上的墨跡,梅先生禮節周全地作了揖,正站在那里看著那塊臟地面,聽到聲音回過頭,解了身上的裘衣。 他抬起頭溫和地笑了笑,“抱歉,我叫人收拾一下?!?/br> 梅先生點了點頭,去了屏風對面。 我看他又很快低下頭不敢看我的樣子,沒來由笑了一下,轉身跟著梅先生過去了。 我和昭戎相識有半年還多了。 趁著他吩咐旁人,我問梅先生,“為何出門一定要坐馬車?” 梅先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好笑,“自是因為方便?!?/br> 方便? 我頓了頓,“何以見得?” 他又愣了一下,然后沉吟片刻,問道:“小公子覺得不方便?” 我點頭。 他驚訝了,“為何不方便?” 我想了想,“飛著更快?!?/br> 梅皖昀,“……” 他沉默片刻笑了起來,“小公子可知上行下效?智者造之,權者控之,富者換之,誰人不向往之?這世上并非人人有智,也并非人人有權力和大量財富,因此……也不是人人都會飛?!?/br> “倘若有人先驅車,便會有人也想驅車,有人先翱于天地,便會有人也想翱于天地。人之生依附于土,何以離之而去?” ……這是說,有些事情可以人人效仿,有些事情卻不可以。就像有些事情有人會做,有人不會做一樣。 “公子在想什么?”梅先生笑意盈盈,“可得出結論了?” 我想了想,回道:“想要讓人心里想的一樣,就要找到什么都不會的那些人都能做到的事?!?/br> 梅先生的笑意戛然而止,神情驟然愣怔住。 他猛然起身,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陸昭戎從屏風那邊轉過來,一臉震驚復雜地同他對視。兩人相顧無言,眼眸中流露出同樣意蘊的神采,看得我毛骨悚然。 “來人?!标懻讶趾鋈晦D身,“備馬去周府?!?/br> 我,“?” 他迅速朝梅先生揖了一禮,“還請先生代我去蔣家走一趟?!?/br> 梅皖昀連忙回禮,“不敢?!?/br> 兩人著急忙慌走了,徒留我一人在書房里呆坐著,氣憤之下又哭笑不得,誰知道這些心有執念之人又怎樣茅塞頓開了。尤其陸昭戎,竟把我直接撂在了書房,這是從前沒有過的。 我想了想,決心去請教一下跟昭戎向來默契的下屬,“穆青?!?/br> 他果然在附近藏著,聽到我叫他一下就閃出來。我心說原來留一個下屬的作用是幫忙猜測昭戎心思的,心情有些微妙。不過也好。 我問他,“你覺得他是做什么去?” 穆青跪在地上,“屬下不敢妄議?!?/br> 我笑了笑,“我不告訴他?!?/br> 穆青抬了下頭,“……公子可能,會勸解主君莫要再從各家內部下手?!?/br> 嗯?那從哪里? 我看著他,“仔細說?!?/br> 他遲疑片刻,從單膝跪變成徹底跪在地上,“小公子恕罪。得方才小公子言,世上大多為一無所有之人,現如今各家表面已臣服,不如收服民心?!?/br> 是這樣。 我想了想,剝削者從被剝削者處得到很多,然而被剝削者才是最初的那個“智者”,智者被權者所控,然而權者不止有剝削者。這仔細講起來有些麻煩,總之,只要拿住源頭,陳郕的壟斷制便會不攻自破。 要想改變各家壟斷的局面,就要放棄各家,這算是……釜底抽薪。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 我猜想昭戎一早就想到了,只是尚未有說得清的結論,現如今醍醐灌頂,行事定然更加雷厲風行。 那么昭戎收了錢以后……會收什么呢? 我——心中竟然開始期待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