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果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傷,隨即垂眸在身上瞥了瞥。 我就覺得他是個很有自我規束的人,不會多言,檢查身體也不會動手翻看。但我還是要交代一遍,他到底不是這里的人。阿爹不知道還好,若是阿爹知道了,少不了要如何如何,畢竟這規矩就是規矩,我再不服也犯了三條。 私自下山,從外面帶人,偷用了白桕。 于是我坐在床邊的石凳上認真地同他講:“天虞山有許多規矩,我日后同你講,你須得仔細記著?!?/br> 陸昭戎眉梢微動,似乎是被我突然間跳躍的話頭挑了過來,沉靜似水的眼睛就那么盯著我瞧,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身體康健以前,要對我影不離身?!蔽液雎粤怂忠粋€我不能理解的情緒,直接給他講,“不管我說什么做什么,不能否定我,明白嗎?” 我皺了皺眉,特別囑咐道:“若遇到腰間墜掛著石頭的人,不要說話,繞過去?!?/br> 陸昭戎的眉梢微揚,他神情中的訝異讓本就勾人心的眼睛更添了幾分清媚,那么不躲不避地望著我,等候著我接下來的話。 我反應了一下,鄭重地點點頭,哄騙道:“不然,他們會把你關進黑屋子里?!?/br> 他很明顯地卡了一下殼,然后眼睫和眼尾一起落下去,唇角強壓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想笑,可惜我的表情可能很嚴肅,所以他不得不很認真地聽著。接著,他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沒有看我。 我對他的回應還是很滿意的,畢竟出門撿一個乖巧聽話的美人回來,這等運氣不是誰都能夠得上的。 “你叫我長玉,嗯……我叫你什么?”我看向他,真誠地問道。 陸昭戎張了口立刻就要回答,卻不知為何忽然停下了,有一會兒才說:“君子有禮喚其字,你既無字,便叫我昭戎也罷?!?/br> 實話說,我不太懂,但這并不妨礙我對他的話好奇,于是問道:“為何要取兩個名字?” 他抬眼看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姓甚名誰乃父母所賜,男子二十,加冠成人而再自取?!?/br>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不明白,也不想同他糾纏,轉移話題道:“一碗白桕下去,這會兒該是好多了,你下來走兩步,若是沒什么問題就隨我去見一見阿婆,如何?” 他聽到話以后有些詫異,下意識地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況,然后更詫異了,接著略一沉吟,輕而緩地翻下了石床。 我攙扶著他在地上站穩,打袖籠里拿出了那塊青玉,問道:“這是什么鳥?我從來沒見過?!?/br> 陸昭戎頓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從我手中順過去,“隼?!?/br> 我直覺比陸昭戎矮半個頭,便沒有不自量力地去抗他的臂膀,只虛握住他特別漂亮的手,撐住他的肘部,慢慢往前走著。我一邊注意他的腳下,一邊思考待會兒如何同阿婆說,以免她喋喋不休,講起山神的遺志。 到阿婆院子里時我斟酌了一下,然后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阿婆?” 院子里一片寂靜。 我正疑惑,便聽屋里悶悶的一下拐杖捶地聲,心一驚,抓著陸昭戎的手忽然緊了一下,一動不動地盯著屋門。 陸昭戎瞥了一眼屋子,然后垂眸看我。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扯著他就往下跪。 屋內棍棒敲打的聲音重重響起,阿婆蒼老的聲音含著怒意,“跪下!” 我忙低頭盯著地面,低聲同陸昭戎講:“有人犯了忌諱,阿婆在訓人,一會兒阿婆出來,你不要說話?!?/br> 話剛落,木門哐當一聲就開了,我才抬頭看了一眼,滿頭汗就下來了…… 只見于老頭提著一名神侍滿臉嚴肅和冷意,氣勢洶洶地踹開了門,一打眼就同我撞上了。 完,撞兩位氣頭上了。 “于長玉?” 那老頭面色變幻不定,一出口就帶著驚訝和怒意。 我認命地扯了扯嘴角,“阿爹?!?/br> 于老頭隨手把那神侍丟在一旁,蹭蹭蹭蹬到我面前,一把將我拽起來,嚴厲道:“跪那老婆子作甚?天虞山怎么教養你的?這般沒骨頭!” 陸昭戎詫異地看過來。 耳聽著阿婆的拐杖越來越近,聲音也是沉悶急切,仿佛氣急,再有一下就出了那個門一般。 無奈之下我只得僵著脖子往后去瞧陸昭戎,在阿婆出來之前竭盡所能地暗示老頭這兒還有個人。 所幸,他頓了一下就發現了美人,氣勢稍收了些,松開我,然后招手把丟開的神侍重新抓在手中,提雞仔似的回頭看了看阿婆的屋門,再瞥了一眼陸昭戎,梗著脖子站在那里。 我連忙轉身朝陸昭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扶著他慢慢站起來。 他目光在神侍被丟開的地方和阿爹招手的地方逡巡了一圈,最后在神侍的腰間停留了一瞬——那兒有個石頭。石頭是雕刻成花的形狀,五個或六個花瓣,這樣的石頭帶在身上,就證明他是神侍。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悄悄扯了他一把。 見我們站穩了,老頭一巴掌拍在神侍的頭頂上,不讓他亂出聲吵吵,然后不耐煩地說:“有事不找我,找那老婆子作甚?給我滾回不虞去!” 我連忙出聲:“哎?!?/br> 一聲拐杖拄地,阿婆喝止道:“站??!” 我轉身的動作一僵,就那么不尷不尬地杵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