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其實已足見真誠。

    可她再真誠，寧未末也不敢點頭說答應了她去豐寧行宮的事。

    且不說他沒這個膽子，就算有，現在時候也不對。

    如今歌陵城里波濤都已不是暗涌了，而是明面上都驚濤駭浪的。

    如果這個時候趙皇后因為離開臻元宮而出了什么意外，那王洛神會把這事算在林葉頭上。

    畢竟林葉現在在城里的名聲，就是膽大包天。

    他敢抓貴人們，就敢抓皇后。

    “皇后安心，大將軍他做事歷來都有分寸，不然的話，也不會得陛下賞識而能統帥京州兵馬?！?/br>
    寧未末安慰道：“如今，禁軍大將軍高啟勝已調集三千精銳緊守皇城，以后不會再有人敢來冒犯，若有，大將軍高啟勝自會處置?！?/br>
    趙皇后點了點頭，然后略顯尷尬的笑了笑：“其實寧大人我不熟悉，今日算是第一次見，寧大人說的那位大將軍林葉，我不熟悉，便是如今護衛宮城的那位高大將軍，我也不熟悉?！?/br>
    她看向寧未末問道：“寧大人說高大將軍可保宮城無事，我能信寧大人的話嗎？”

    寧未末立刻俯身道：“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高大將軍是陛下欽定之人，肩負戍守歌陵之責，他不會讓臻元宮再有任何閃失?！?/br>
    趙皇后貌似沒什么針對性的問了一句：“那之前，那位大將軍林葉著人把宮里妃嬪帶走的時候，高大將軍在何處？”

    寧未末被問的一怔。

    假的。

    他作為宰輔之臣，來之前就已經把趙皇后能問他什么，又會說什么，想的一清二楚。

    此時的談話，一言一行，都已經在他腦子里過了不止一遍。

    所以不光是他現在說的話，就是臉上的細微表情，都是演的。

    片刻后，寧未末略顯尷尬的說道：“皇后有所不知，高大將軍當日恰好有事外出，并不在歌陵城內，自那日之后，我已與高大將軍商議過，他不會再輕易離開歌陵城了?！?/br>
    此話說的是假話，但回的沒有任何問題。

    趙皇后也只能是點了點頭。

    然后她問：“高大將軍的兵馬都在臻元宮外，能不能也請他分派一些人進宮來？”

    寧未末回答的極快：“不能?！?/br>
    寧未末俯身道：“皇后該知道，禁軍負責戍守歌陵，皇城之內歸羽林衛管，羽林衛指揮使秦將軍也是陛下深信之人，自會盡職盡責守好宮門?！?/br>
    趙皇后點了點頭：“既如此，那就請宰輔大人再去見見秦將軍，秦將軍……我也不識，勞煩宰輔大人和他好好說說，增派些人手也好?！?/br>
    寧未末點了點頭，起身道：“那臣現在就去找找秦將軍，把皇后的意思與他說明?！?/br>
    “有勞宰輔大人了?！?/br>
    趙皇后起身。

    寧未末借助這個機會出門來，往外走的時候重重的松了一口氣，不過，連這都是他演出來的。

    他知道皇后現在什么權力都沒有，宮里的人，就算看那個副總管辛悅的臉色，都不會看這位皇后娘娘的臉色。

    可寧未末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這位皇后娘娘當年被選為皇后的時候，可不僅僅只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要沒點心機城府，能來做母儀天下的皇后？

    離開臻元宮之后，在路上，寧未末腦子里一直都來來回回的思考著趙皇后的那些話。

    兩人交談其實不多，趙皇后看起來又惶恐又緊張，但……寧未末相信，這位趙皇后的話和臉上的表情都和他一樣是演的。

    回到奉辦處之后，次輔姚新遠就湊了過來，笑著問道：“宰輔大人，有何感想？”

    寧未末回了一句：“什么都不敢想?！?/br>
    他坐下來后喝了口茶，有些無奈的說道：“咱們的皇后娘娘可能沒有什么大圖謀，也許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離開歌陵?！?/br>
    姚新遠笑道：“我不信，宰輔大人信不信，都在臉上了?！?/br>
    他起身，走到一側，那面墻上掛著一幅地圖，不是大玉的全貌，而是京州地圖。

    姚新遠取了木棍在地圖上指了指：“豐寧行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在七百里外，剛巧在京州和陣州交界?！?/br>
    他看向寧未末：“皇后終究是皇后，她若真的去成了豐寧行宮，宮里為數不多的羽林衛都要隨行，除此之外，禁軍也要分兵護送?！?/br>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寧未末臉色。

    寧未末點頭：“你的意思我知道，皇后去豐寧行宮，如果護送兵馬少了，出了事，就會引起大亂，如果兵馬多了，歌陵城里的戍衛就會出問題?！?/br>
    姚新遠道：“七百里……這一路上誰敢保不出事？”

    他回到寧未末身邊坐下來，壓低聲音說道：“皇后娘娘不該不知道，她只要立刻歌陵就可能出事，那些人唯一還能利用到她的，就是讓她死了?！?/br>
    寧未末道：“你是想說，就算到了現在這般地步，還有人能和皇后秘密聯絡?！?/br>
    姚新遠道：“她把話說的那么明顯，甚至可以說毫無心機，是因為她不想離開臻元宮?！?/br>
    寧未末道：“但她又被人脅迫，該說的話她必須對我說?！?/br>
    姚新遠道：“所以在宮里，還有個人藏得深?！?/br>
    寧未末嘆道：“有個人？只怕宮里的人，沒有幾個不是藏的深的?！?/br>
    當初陛下初登大寶，勛貴世家的人為他選了趙家的女兒做皇后。

    那……那些妃嬪就單純了？

    禁宮是禁宮不假，可又不是不許貴人們和娘家人有來往。

    寧未末道：“上陽宮里現在有個藏的深的，一直都不知道是誰，臻元宮里藏著的，怕是比上陽宮里還要深，那些貴人們，和皇后都一樣……太明了?！?/br>
    姚新遠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然后點頭。

    來往后宮的人，得準許進來，就一定要登記報備。

    所以貴人們有機會把人帶進來，但一定會被看的仔細。

    這個能藏得深藏得住的人，必然不是妃嬪。

    姚新遠問：“這事，要不要知會大將軍？”

    寧未末一皺眉，他看向姚新遠道：“你是……真不嫌大將軍他罪名多？”

    姚新遠訕訕的笑了笑：“民間有句俗語，說……虱子多了不咬，帳多了不愁……”

    寧未末正色道：“大將軍再怎么也是為陛下做事，他現在確實顯得荒唐了些，也……也過分了些，但依然是為陛下做事?！?/br>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然后語氣更為肅然的說道：“所以，只要是為陛下做事，大將軍應是都不會推諉，那就有勞姚大人去見見大將軍？”

    姚新遠一愣。

    他就那么看著寧未末，寧未末還是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去見大將軍不合適，我若與大將軍說，他會覺得，我是在把這難辦的事都推給他了?！?/br>
    姚新遠道：“難道我去了，大將軍就不這么想？”

    寧未末道：“也會這么想，但畢竟不會罵我，嗯……畢竟不能給他當面罵我的機會?！?/br>
    坐在旁邊一直安靜聽著的須彌翩若噗嗤一聲就樂了，樂的一點都不掩飾。

    第827章 循序漸進

    姚新遠是真的不想來見林葉，大將軍他雖然看起來總是那么和和氣氣，但偶爾一個眼神流轉，別有寒意直刺心底。

    其實也不只是林葉，姚新遠不愿意和任何年輕人打交道。

    大部分年輕人都不愿意聽上了年紀的人講道理，姚新遠雖然不老，可也到了喜歡給人講道理的歲數，因為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和地位，總覺得能靠道理取勝最簡單。

    可年輕人要是那么容易就聽得進去道理，這社會也就沒有中老年人的立足之地了。

    他們又年輕，又鋒利，若再懂得天下所有道理，那中年以上的男人連口飯可能都不容易吃上了。

    聽不懂道理的年輕人你和他講道理無用，他可能還會鄙視你倚老賣老冥頑不靈。

    懂道理的年輕人你跟他講道理，他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目的是什么。

    到了林葉這個高度地位，你和林葉講道理更沒用，因為林葉已經有了不講道理的資格。

    姚新遠來的這一路上都在思考，關于皇后娘娘想要去豐寧行宮的事，該怎么開口和大將軍談，又能讓大將軍做點什么，又不至于連累到自己。

    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想的真他媽多……

    所以一見面，姚新遠就決定還是用最有效的方式……真誠。

    他沒有夾雜任何個人情緒，不帶任何個人觀點，只是把皇后準備去豐寧行宮的事如實講了一遍，至于大將軍他如何反應，他不管。

    林葉聽完后，看向姚新遠問了一句：“次輔大人覺得，皇后去豐寧行宮，是皇后自己想去，還是有人希望皇后去？”

    姚新遠本想推脫一下，又醒悟到自己來之前所想，于是如實回答了他的看法。

    “我與宰輔大人商議的時候，我們兩個都覺得這應該是有人希望皇后離開歌陵?！?/br>
    他看向林葉說道：“其一和導致羽林衛盡數調出，禁軍也不得不分兵護衛，其二則是萬一皇后在路上出事，那大亂將至?！?/br>
    說完后他便安安靜靜的等著林葉的結論，不管林葉打算做什么，他給自己定的標準是……對對對。

    大將軍他說什么，都是對對對。

    “那就讓皇后去吧?！?/br>
    林葉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話，把姚新遠的心境一下子就給打亂了。

    本來就在嘴邊的對對對，硬是沒能說出口。

    “??？”

    姚新遠的反應，真實就在這一個啊字了。

    他和寧未末都看得出來，脅迫皇后出宮離京這事必然是王洛神等人所為。

    只要不準皇后出歌陵，那王洛神他們不管安排什么都不必在乎。

    可大將軍這態度，讓姚新遠一下子就懵了。

    “大將軍……”

    姚新遠試探著問道：“若真的是讓皇后去了豐寧行宮，七百里路程，難?！?/br>
    林葉道：“那就去和高啟勝大將軍商量一下，多分兵馬護衛鑾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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