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從碧魄莊園到北亭山看起來沒有多遠,可是百姓們有句話說的是……望山跑死馬。 看起來的距離,和實際要走的距離,根本不是一回事。 好在是他們要等的另外一個重要的大人物,派人送信說至少三天后才到。 所以用這三天時間走一趟北亭山,倒也還來得及,不會顯得太過倉促。 “座師,快到了?!?/br> 陳微微輕聲提醒了一下。 司禮神官緩緩睜開眼睛,他朝著陳微微笑了笑道:“你沒有歇一會兒嗎?” 陳微微道:“弟子不敢,唯恐誤了叫醒座師?!?/br> 司禮神官嗯了一聲,看了一眼馬車的窗子,陳微微立刻抬手將窗簾拉開。 “本該是我見青山多嫵媚……” 司禮神官輕輕說了一句。 他看著已經在眼前的北亭山,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可是我見這青山埋忠骨,青山見我如故人?!?/br> 陳微微因為這幾句話,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域外遠征,保的卻是我大玉太平安康,大將軍劉疾弓和上萬怯莽軍的將士,實是應該寫在史冊里,讓后世也銘記?!?/br> 司禮神官見車已到山下,輕聲說道:“車馬不要到陵園門口,咱們走過去吧?!?/br> 他們沒有穿上陽宮的神袍,那身衣服實在過于惹眼,這次到冬泊來,他們要辦的事又必須隱秘。 下車的時候,有幾個村民路過,倒也見怪不怪,朝著他們客氣且和善的笑了笑。 到陵園門口,抬眼望去,在大將軍劉疾弓的雕像下,圍了一圈的鮮花。 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走到他們面前,看起來很憨厚,但并不是愚鈍的那種憨厚。 小伙子眼睛里有神。 “幾位貴客,是從大玉來的吧?” 那小伙子問。 陳微微點頭:“我們是大玉的商人,經過此地,特意來看看?!?/br> 小伙子道:“每年這個時候,從大玉來的商隊都有不少人來,哪怕不經過此地的,也會特意繞路過來看看?!?/br> 陳微微剛要問為何,馬上忍住,因為一旦問了就顯得他們身份可疑。 他略微一思考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因為就是在六月,怯莽軍在北亭山全軍覆沒。 這一戰,朝廷并沒有過多提及,甚至連大將軍劉疾弓的名字,都沒有著重的讓百姓們知道。 可是玉人有情,所以玉人沒有遺忘。 “那邊是花圃?!?/br> 膚色黝黑的小伙子指了指:“可去那邊采花?!?/br> 陳微微掏出錢袋,小伙子搖頭:“不要錢,那片花,就是為怯莽軍將士們種的?!?/br> 陳微微怔住。 小伙子笑道:“我叫薩郎,就是這山下村子里的人,我先去忙,有事你們喊我?!?/br> 說完轉身離開。 陳微微他們到的時候,薩郎正在陵園中拔草,把那些看起來凌亂的野草除掉。 還有幾個村民拿著掃帚在清掃,很認真,沒有人敷衍。 陳微微問:“你們是當地官府派來這里負責打理的人?” 薩郎回頭:“不是,和我一樣,他們也都是山下村子里的人?!?/br> 陳微微:“不是官府讓你們來打掃的,而是你們自發前來?” 薩郎道:“對啊,村子里的人每天輪流上來,十幾年了,無論風雨沒斷過?!?/br> 陳微微道:“我以為,是派給你們的差事?!?/br> 薩郎沉默片刻后,看向陳微微說道:“知恩感恩這種事,不需要別人提醒,也不需要別人監督,如果需要的話,那這知恩感恩一定是假的,若連知恩感恩這種事還需別人提醒監督的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br> 他看向陵園里那一座座無名墓碑:“我們自己記得住,我們也會讓下一代記住?!?/br> 陳微微深吸一口氣,然后朝著薩郎他們俯身一拜。 “我代玉人,謝謝諸位?!?/br> 薩郎他們總是來清理打掃,是冬泊人的知恩感恩,陳微微這一拜,便是玉人的知恩感恩。 薩郎搖頭:“不用謝我們,你們以后常來就好,他們……” 薩郎再次看向陵園里那些無名墓碑:“十幾年了,他們應該挺想家里人的?!?/br> 司禮神官嘆道:“無所見,不知冬泊民心?!?/br>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歌陵那邊的人,到現在都還在說什么冬泊人粗鄙野蠻,不通教化……見過了才知道,這里的人,比歌陵許多人都要明事理的多?!?/br> 他們走到大將軍劉疾弓的雕像前,司禮神官沉默片刻后,撩袍跪倒。 陳微微連忙把他扶?。骸白鶐?,不可?!?/br> 司禮神官道:“我此時不是神宮神官,我只是個得大將軍庇護的玉人?!?/br> 說完后就跪了下去。 陳微微立刻撩袍跟著跪下去,幾名隨從也都跪倒在地。 司禮神官叩首。 “大將軍,十幾年來,大玉安好,百姓安好,請大將軍放心?!?/br> 說完這句話,司禮神官回頭伸手,手下人立刻把帶來的酒遞上去。 司禮神官將酒打開,灑在石像前。 “家鄉酒,大將軍嘗嘗?!?/br> 陳微微跪在司禮神官身后,只覺得心里難過的要命,他甚至不敢抬頭看。 只怕他一抬頭,就看到那石像會朝著他慈祥的笑笑,說一聲……你就是大玉的后生啊,挺好的。 我不忘大玉,大玉亦不忘我。 叩拜之后,司禮神官起身,他隨從帶來一車酒,他讓人都打開,盡量給每一座墓碑前都灑一些。 “陳微微,隨我上山走走?!?/br> 司禮神官抬頭看了看高處,陳微微連忙應了一聲。 手下人在敬酒,他們順著石階小路慢步向上。 “天子曾動念要來這北亭山看看,卻被朝臣勸阻?!?/br> 司禮神官一邊走一邊說道:“那時候天子從了他們,可你該記住,早晚天子都會來?!?/br> 陳微微心中一動。 想到之前謝夜闌謀逆的案子,陳微微腦子里豁然開朗。 天子是要翻舊賬了。 天子在他還不能大權在手的時候,扮演著一個昏君的角色,現在的大玉,已經沒有人能夠左右天子了。 看看吧,就在不久之前,天子用業郡王一脈的血,來為這征戰域外的將士們賠個不是。 兩個人走到山腰處,這里光禿禿的,十幾年過去,連野草都不多見。 當年那一場山火有多可怕有多狠,見此景,還能感受到一二分。 “座師,這次來冬泊,接頭的人是冬泊國君的親信,此事……” 陳微微看向司禮神官:“會不會有什么不妥?” 他說的那人,就是冬泊首富,第一商人,錦衣侯寧舒。 誰都知道寧舒是冬泊國君的人,這幾年來,數次得冬泊國君召見。 聽聞現在冬泊皇宮所需的用品,都是經由寧舒之手。 司禮神官緩緩道:“掌教真人說他可信,那他自然可信?!?/br> 陳微微點了點頭:“弟子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實?!?/br> 司禮神官道:“知道我為什么想帶你來這看看嗎?” 陳微微沒回答,他知道在什么時候只需安安靜靜的聽著即可。 司禮神官道:“我帶你來這,不僅僅是想讓你隨我一同祭奠亡靈,還是想讓你明白,身為大玉子民,為大玉當有赴死之心,身為神宮弟子,為神宮當有決死之志?!?/br> 陳微微俯身:“弟子謹記?!?/br> 司禮神官再次往山上邁步:“咱們到更高處去看看?!?/br> 陳微微跟了上去,腦子里在思考著司禮神官的話。 司禮神官道:“在天子即位之初,大玉到了一個很艱難的時期,十幾年前域外這一戰的時候,大玉也是遇到了一個很艱難的時期?!?/br> 他緩步而行,語氣平和。 “你該知道,每一名神宮弟子的職責,是為守護中原?!?/br> 陳微微道:“弟子始終銘記?!?/br> 司禮神官道:“當需要神宮弟子赴死的時候,我可以,你也可以,不該有絲毫猶豫,就如大將軍劉疾弓當年一樣,率軍北上,死戰不退?!?/br> 陳微微心中微微一動,總覺得司禮神官這幾句話里,意思有點復雜,絕非字面上的那點含義。 走到山頂高處,司禮神官看到了那個殘缺不全的北亭。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轉身朝著那座亭子大步過去。 陳微微見座師如此反應,不明所以,可也快步跟了上去。 到那亭子旁邊,司禮神官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來。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