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召喚物很奇怪 第3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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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小泥巴的行為舉止看不出異樣,她與那些被壓迫得將畏懼上位刻入骨子里的奴隸們一模一樣,哪怕被稍微平等一些對待,都會讓他們惴惴不安。 小泥巴很能吃,一竹籃的面包被她狼吞虎咽吃去一半,很難想象這個比璐璐還要嬌小一些的身體竟然能塞下這么多的食物,如果璐璐能有小泥巴一半能吃,路禹都能開心得跳起來。 也許是閑著沒事干,霧妖認真地把小泥巴大塊大塊粘連在一起的毛發梳理了一遍,等到她吃飽時,已經變了個人,至少能看出來是個女孩子。 在小泥巴的敘述中,路禹得知了發生在奇維塔弒君事件的細節,當說到自己的父母死于貴族冬狩時,小泥巴頓了頓,聲音也小了一些,但很快便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繼續訴說了起來。 璐璐聽得拳頭緊握,幾乎是一瞬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當時梭倫的勛貴們能哪怕仁慈一些,也許結果都會不一樣。 小泥巴沒有學過修辭,她的敘述充滿了一種紀實文學的樸實與直接,眼含熱淚的她說出羅耶夜闖艾爾蘭領,一刀了結了瑪蒂娜時,壓抑得透不過氣的眾人仿佛看到了羅耶那決絕、不留退路的一刀。 塞拉若有所思,路禹和璐璐在意識到羅耶斬斷了自己退路后,相視一笑——也許很快他們就會加入晨曦領。 小泥巴被夏蕾姆托付給了兩個還算熟悉的黃金級冒險者,而后便追隨著羅耶的蹤跡離開了,對于兩人的去向,小泥巴一無所知。 正好口渴的小泥巴接過了霧妖遞過來的木杯,狠狠地灌了一口水。 按照弒君的時間推算了一番,路禹皺起了眉頭:“已經過去快四十天了,現在恐怕整個梭倫都在通緝羅耶,他能去哪?” 梭倫帝國沒有公布與之有關的信息足以證明他尚未被抓,一個六階武者,如果已近逃出了梭倫境內,到達晨曦領應該用不了這么長時間。 璐璐揉了揉小泥巴的腦袋:“沒事,既然是夏蕾姆把你托付給我們,那晨曦領就是你的家了。米萊,安排一位喜歡孩子的黑衣修女帶她熟悉一下環境,問清楚她擅長什么之后,讓她趁早融入大家?!?/br> 米萊點頭稱是,牽著還有些怯生生的小泥巴離開了。 路禹拿出雕像,沉思片刻,發送了信息。 “羅耶,我們快要關門了?!?/br> …… …… 天空是鉛灰色的,濕潤的空氣伴隨著咸腥地海風不斷地敲打著羅耶的臉龐,怒號的浪濤撞擊在礁石上迅速化為一連串白色的水沫,潮聲如雷般涌入他的耳內,似乎要將他從紛雜的情緒拽出。 淅淅瀝瀝的雨點是狂風驟雨的前哨,如同騎兵般奔涌而至的暴雨已經在天穹之上反復醞釀,忽有一道驚雷炸響,青紫色的電弧跳躍閃爍,將陰沉至極的天光劈開一道縫隙,但更多的黑迅速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將這轉瞬即逝的電光吞噬殆盡。 雨滴順著羅耶斜握刀的手向下淌,刀身劃出一道筆直濕潤的水線,一連串的水滴從刀尖滴落——大多數時候,羅耶的刀只會淌血。 羅耶的視線死死的鎖定著不遠處高大的雪怪。 雪怪以完全一樣的姿勢握著沉重的騎士槍,這種本應在騎兵沖鋒時槊穿敵陣的重型的武器在雪怪手中毫無分量可言,緊握著長槍末端的他腰桿挺得筆直如松柏,面具下的他露出了兩顆幽邃冷漠的眼珠子,視線冰冷。 “費迪納家的子嗣,你讓我失望?!?/br> 雪怪渾厚的男聲流淌著怒其不爭的意味。 伴隨著遠處的雷鳴,他驟然拔高了聲音,憤怒讓他的聲音嘶?。骸澳阋呀浿獣粤艘磺?,那籠罩于時間迷霧之后的真相書寫著最殘酷的事實,屹立于梭倫山巔的謊言鑄就了大地上不斷滋生的蛆蟲,他們啃噬著卑微者的血rou,惡臭地繁殖?!?/br> 羅耶無言,握刀的手緊了幾分。 “英雄的愿望被曲解,當被慰藉的魂靈遭到玷污,褻瀆者帶上偽善的面具,踩在無數光輝的殘骸上步向高處。他們是最令人作嘔的食尸鬼,以那閃爍的光為食,以那壯勇無懼的靈魂為食,以一個個善良者發自內心的美好祈愿為食!” “最終,食腐的他成為了又一只巨鸮?!毖┕执蠛埃骸懊防麃喫?!” 刀尖顫抖,平穩流淌的雨水泄地。 “夠了?!?/br> “夠了?”雪怪放聲大笑,“尖銳的事實總能讓心存幻想的人著抬起頭,直視赤裸裸存在于這片大地之上的扭曲。孩子,你該把那縹緲的目光召回了,對于這片大地上那些苦難者的過度憐憫讓你失去了評估事態的基本能力?!?/br> 雪怪調轉槍頭,橫跨天際的雷電透下耀眼的光,讓銀槍通體閃耀。 “我能帶你來,阻止便不是你可以選擇的事項。羅耶·費迪納,我在陳述,而非征詢意見,這個時代,已經無人值得我征詢?!?/br> “漫長的壽命讓你傲慢如此?” 羅耶目光如刀,認真注視著雪怪那由龍鱗編織的銀鎧,尋找著能夠出刀的角度。 “悠久的生命確實不會賦予我異于常人的智慧,我所擁有的不過是更多的記憶?!毖┕钟檬种篙p點腦袋,“對于被虛構歷史迷住雙眼的愚人而言,我相對博學一些,因為你們口中的歷史……我就在現場?!?/br> “狄維克掩蓋了真實,獲取了帝位,編造謊言,打壓六柱……我一直在見證?!毖┕肿I笑,“六柱墮落,竊國者持國五百年,而這樣的真實卻需要我來告知……我不該傲慢嗎?” 羅耶渾身顫抖,憤怒、不甘、怨恨、難過,種種滋味一齊涌上心頭,他的刀已然不穩。 在看到雪怪留下的碑文拓印時,他是不屑的,認為那是拙劣的造物。 然而利用先祖遺物對比碑文實體上的字跡后,在他見識到了那條將碑文鑲嵌入血rou之中,又于尾骨以魔法刻印入歷史的巨龍骸骨后,羅耶崩潰了。 這份五百年前的碑文中,六柱明確了梭倫應當是一個諸種族平等的國家。 而狄維克的先祖修改了歷史,將梭倫變成了人類與六大種族的特權之地。 他們曾經坐在一起,暢想著戰爭結束后的新秩序。 他們滿懷喜悅,懷著自由,開放之心與并肩作戰的巨龍一起書寫下碑文。 碑上大片的留白,足以讓各族的領袖寫上自己的名字。 對于未建立之國的祈愿流露在每一個字上,羅耶仿佛看見了先祖坐在篝火邊,開懷暢飲,縱聲歌唱的畫面……已經知曉自己很難看到新國家冉冉升起的他們將流淌于體內的一切美好都提煉為這短短的幾行字中。 在他們的想象中,那該是個沒有人會因為種族身份受到壓迫,各種族和睦相處的理想國。 在這個國家,所有的種族將會像面臨浸染之靈時這般緊密團結,彼此相擁。 無名的巨龍是這場慘烈戰爭的唯一幸存者,浸染的污穢讓他無法正常思考,幻覺與夢境的折磨令他化身為“瘋龍”。 漫長而悠久的時光讓他開始遺忘過去與那六人并肩作戰的一切,那份美好的構思也開始磨損。 他害怕遺忘,更害怕碑文磨損,于是他將一切融入血rou。 最終,忘記了一切,遠離梅拉的他只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故鄉,身體雖然仍記得如何回返,思緒卻只剩下了混沌。 也許是思念自己的故鄉,也是那融入血rou中的碑文以疼痛喚醒了些許的記憶,無名巨龍回到了早已沒有他安身之所的梅拉。 他在痛苦中死去,身體腐朽,龍骸聳立,雜草叢生,破敗將一切掩蓋。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將一切刻入尾骨中,以澎湃的魔力滋潤。 也許他早已忘記為何要這么做,只是記憶深處忽然泛起了一抹浪花,讓他意識到有些東西不該隨著自己死去被徹底埋葬。 那是名為梭倫的國度誕生前,曾經從云霧中播撒下,照耀在這片大地上的亮光。 哪怕只存在于幾個人的構思中,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第347章 顛覆梅拉的巨物 “巨鸮早已覆滅,你追隨的帝國已成黃土,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帝國意志只是一個可笑的頭銜,當一個國家步入衰朽,愚昧與腐敗橫行,惡意彌漫,帝國意志要維護的是什么?” 羅耶冷笑:“所謂帝國意志,維護的不過是強盛帝國屹立不倒時的幻象,是勛貴維持統治的鎖鏈,從來不是什么正義使者,你們手中的武器也從來不是為了保護組成帝國的一塊塊拼圖們而鑄造的。冷酷無情,嗜血殘忍才是這個高大上頭銜背后的真相,時至今日你仍以‘雪怪’自居,為覆滅梅利亞斯的人帶來徹骨冰寒,為那個丑陋腐朽的帝國踐行著遠去的意志,卻向我訴說著真實與美好,希望與未來,很諷刺不是嗎?” “你的修辭與你的刀法一樣令人印象深刻?!毖┕謶蛑o道。 “強大如你,一位人類帝國的異族帝國意志,也不愿意直面我提出的小小疑問嗎?” 雪怪將長槍沒入地面。 “壽命綿長,我已經失去了與人類爭論的念頭,許多……不,所有的答案都會在未來得到解答,而往往只有我能看到那一幕?!?/br> “費迪納的子嗣,時至今日仍然認為我踐行的是梅利亞斯的意志,這是你的愚蠢,但我已經習慣。我也已經習慣了人們恐懼巨鸮,連帶著恐懼早已不在巨鸮羽翼之下的我?!?/br> 雪怪的話擲地有聲:“我踐行的,是我自己的意志?!?/br> “梅利亞斯破滅,擎天巨鸮的帝國意志也隨著王朝隕落而消散,成為了最后一人的我早已舍棄‘雪怪之名’。我度過漫長光陰,走遍梅拉各地,用雙眼見證浸染離去后的這片大地,學派榮枯,王朝興衰,族群隆替,數百年不過我眼中一瞬,與之相比,滅國仇恨不過是渺小的執念,與恒久存在的大地上的苦難相比只能是狂風暴雪中的一粒雪點?!?/br> 羅耶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認為雪怪歸來,掀起風波,皆是為了重筑那個已經死去巨鸮的血rou,滅國仇恨與愚蠢的死忠才是讓他跨越時間踏步而來的動力。 然而雪怪否認了這個說法,他笑了起來,仿佛這種猜測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讓他發笑。 “舍棄雪怪之名,可你依舊以這個名字高調現身,彰顯武力散播恐懼。據我所知,你在與黑鸮對話時提起了梅利亞斯死去的王子,與那些腐朽的事物?!绷_耶仍覺得雪怪有所隱瞞。 “對于梭倫而言,雪怪這個名字更危險也更值得矚目,我需要被矚目,所做的一切都應被有脈絡地記載?!毖┕终f,“黑鸮認為我是為巨鸮招魂者,那便順應他們的想法,我說過了,沒有必要與愚者闡述與爭辯,他們希望看到夢境,我便順從他們的夢境?!?/br> 沉悶的雷鳴聲打斷了羅耶的話語,壓抑的對峙因為忽然拍打向岸邊的巨浪而中斷,兩人不約而同以手中武器斬向浪花,滿天海水構成的雨幕只有零星的水滴落在兩人的身上。 疾風已至,粗暴地撕扯著草木,飛葉滿天。 “你的意志,什么意志?”羅耶刀尖直指雪怪,“如果你寄希望于一塊碑文便能改變梭倫,讓狄維克家族黯然落幕,未免有些不尊重一個帝國了?!?/br> “確實,任何帝國的毀滅往往由內而外,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外部因素干擾,大多數時候,毀滅他們的正是他們自己,歷史無數次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毖┕謸崦_邊的石碑,“愿景再美好,無法實現也不過是空中樓閣,勛貴們對于法典有著絕對的解釋權,它不過是服務于統治者的工具?!?/br> “你想顛覆梭倫,手中已無可用的武器,個人勇武在大潮前渺小如蟻?!?/br> 雪怪藏于面具下的嘴角上揚,他注視著羅耶的長刀:“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所說的話,為何會隨我來到這里,又為何握緊手中刀刃?!?/br> 仿佛窺測到羅耶內心深處的話語飄然而至,他心臟狂跳。 被說中了…… 雪怪說自己擁有顛覆整個梭倫,乃至整個梅拉的絕對力量。 在羅耶看來,這像是吟游詩人泡在蜜酒中說出的囈語,以個人之力如何撬動梅拉的秩序拼圖,碑文雖真,卻不足以讓梭倫傾覆,更談不上讓梅拉動蕩。最偉大的陰謀家也需布局,更需天時、地利以及人和,這些雪怪都沒有。 那狂傲的話語更像是一種夸耀似的謊言,是堅信自己武力卓絕的雪怪以幻想文學口吻敘述出的內容。 但不知道為何……羅耶不安。 跟隨雪怪一路向北,離開梭倫國境,越過怒火山脊,如今站在距離北方瞭望森精領不遠處,與斯萊戈的流放之地隔海相望,他的心臟隨著潮聲劇烈的起伏。 那是一種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焦躁,仿佛有令人恐懼的巨獸蟄伏于自己無法察覺之處,隨時可能擇人而噬。 羅耶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但是雪怪的強烈自信令他愈發凝重。 一個跨越了漫長時光選擇走向臺前的怪物,不會無的放矢,可他的底牌是什么? 他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也不知道雪怪為何要帶自己來到這處無名的海岸,羅耶大喊:“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雪怪眼神忽然變得平靜,他注視著羅耶,頓了頓。 “讓梅拉迎來新的秩序?!?/br> “新的秩序?”羅耶問,“以你一人之力?” “很明顯,我無法做到,昔日所有的雪怪都活著也做不到?!?/br> “那你憑什么?” 雪怪面朝大海,看海潮奔騰,他張開雙臂,似要擁抱面前的一切:“它開啟了第一次輝煌時代,必能夠開啟第二次,肅清,正在此時?!?/br> 這一刻羅耶還未想到雪怪話中的“它”為何物,他的思緒在輝煌時代中翱翔,追溯源頭,直到一抹漆黑黏稠的氣息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