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長媳 第86節
他忽然慌了手腳,一顆心也慌張得不知道如何安放,連忙將她的小臉抬起,大掌捧住她的下巴。 她眸中泛紅,含了迷霧,在被他這樣大大咧咧盯著的時候,,忽然遭受不住,淚一顆一顆落了下來。再度將臉埋進他懷中,抽泣不已。 男人啞了聲,不敢勉強她,只好拍著她的背仔細安撫:“是哪句話,惹了你?!?/br> “我該早些跟你說……” 早先他的想法是無論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會看在恩情的份上,待她好,給她所有想要的。 現在卻知道,什么恩情,都抵不過她一滴淚。 卻忽然聽到懷中人帶著厭惡自棄含含糊糊說:“不要?!?/br> “我臟了……” “臟了怎么配?!?/br> 他隱約聽到這幾句話,就見懷中人突然掙扎著從他懷中起來,向外跑去。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再追去時,岳母臉色不悅,敢怒不敢言說:“躲我屋里去了,我那女兒自小便是樂天派,也不知道為何今日哭成這樣,明明回來時還樂呵呵的,可憐她四年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好好的千金大小姐……” 余下的話,不說也自明。她及時住了嘴,被相公拉到一邊。 男人不便進去岳父岳母的房間,站在院外好一會兒,太監說要進去敲門,他搖頭拒絕了。 站到天色很黑,月兒高高,陣陣夜風發冷襲來之時,才冷聲說回宮。 這一晚上。 男人無眠。 本想問她是不是還待他如當初般的心意,愿不愿意再嫁他一次,他會親自來迎她,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讓她成為他的妻。 再過幾日,禮部準備多時的登基大典也要舉行了,他想連同封后大典一起,讓她挽著他的手走過鋪著紅毯的高高的臺階,坐在全皇宮最高的那張椅子上,享受萬人朝拜。 卻什么都來不及說。 那幾句自厭自棄般的泣音,環繞了他整整一個晚上,讓他徹夜未眠。 臟了。 不配…… 這是什么意思? 直至清晨更衣時,他聽見大太監吩咐剛進宮的小太監把他用過一回的臉盆拿去扔了,小太監出身窮苦,咋舌道:“這可是金子??!” 大太監理所當然道:“什么金不金的,都用過了當然臟了?!?/br> “陛下是一國之主,天下之主,身子何其高貴,豈能一樣東西天天用?那不成了跟賤民一樣?” 這是前朝養出來的壞規矩,明面上嬌養皇帝,實則那些宮人卻把皇帝換下來的東西拿去變賣,中飽私囊。 然而這一切都不入他的心里。 他豁然起身…… 縈繞一晚上,讓他不解的迷霧也忽然剝開了。 陣陣心疼如針扎行刑一般,刺入他的骨血,身上每一寸都在劇烈疼痛。 怎么可以? 怎么想不到! …… 第110章 濃烈 ◇ ◎他永遠都會讓她高高在上,干凈純潔,不染一絲塵埃?!?/br> 從什么時候開始? 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他一無所知, 卻光是想想便覺得頭痛欲裂,心臟欲裂,一直以來, 虞憐上一世和這一世不同的抉擇,讓止住了腳步, 不敢去相信,不敢去全心接納那份全心全意的愛慕, 不敢去捧住門外的那抹光。 也從未想過這樣的可能性。 思及自己回歸后的種種舉動,懊悔如潮海般洶涌襲來,險些讓他窒息。 他怎么可以這樣待她……冷淡。 他無法想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她獨自一人背負了難以想象的一切。 男人腳步黏住片刻,僵硬軀體不受半分驅使, 好不容易,用盡了兩輩子的自制力將那股情緒死死地壓抑在心中, 手指陣陣顫抖, 拳頭握得死緊。 即便干了造反這樣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如今當上了說一不二的君王, 仍然氣質溫潤淡然得像個世家公子般的人,在想通一切后, 卻霎時紅了眼眶。 他甚至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呼吸,急切地大口大口喘氣, 有遇見同類的歡喜;有得知她背負了所有人不知道的一切時的巨大心疼;有迷霧剝開, 芥蒂解開的恍然;有心中那扇大門打開后, 大量光芒陡然入侵的無措。 他穿著一身準備上朝的龍袍, 大太監被拉去處置, 匆忙上任的太監正準備伺候陛下上朝, 卻見他忽然聲音沙啞喚人牽來他的愛馬,一甩鞭子以一騎絕塵的速度沖向宮外。 虞憐昨晚也在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復盤她前后的種種行為,確定沒有遺漏之后才安然入睡,也因為睡得晚,感覺剛沒躺下多久,就忽然被一個冒著晨露涼氣的胸懷牢牢抱住了。 虞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見男人連同被子將她抱住了,一顆腦袋卻以從未見過的脆弱姿態埋在她的脖頸,良久。 虞憐感覺到脖頸處濕濕的,帶著溫熱的余溫。濕潤的睫毛無意識地眨著,像一小扇濕了的羽毛在她肌膚上來回掃動,她癢得連忙推開這顆大腦袋。 也由此,她才看清了男人的臉色。 他素來給虞憐的印象是不可捉摸。面上宛如溫潤君子,氣質清雋,從容不迫,萬事成竹在胸,是那種表面從容淡然,暗地里卻能悶聲干大事的人。 甭管是溫潤還是腹黑,都跟脆弱扯不上什么關系。 此時此刻,他卻不是為自己而脆弱。 他沙啞著嗓子,生平第一次希望能從虞憐口中聽到那個否定的答案,寧愿她另有目的,也不愿她默默背負了一切,,那個可能性……甚至不比他背負仇恨重生來得輕松。 他寧愿她另有目的,他也會一輩子待她好,待她如珠如寶,也不愿意那個令他窒息的猜想。 虞憐垂了垂眸子,像是明白他在說什么,張了張口:“你……” 都知道了啊。 話沒說完,就被他捧住腦袋,狠狠地吻了下去。 急切地、暴躁的,帶著主人慌亂害怕無所適從的情緒傾注下來,一反他冷靜的性情,反而像一條發狂的暴躁大狗。 虞憐整個人被迫承受他的洶涌,睜著眸子,見他閉著眼睛,完全地投入其中,睫毛不時因為主人情緒的起伏而輕顫。 她微微含笑,伸手捧住了他的后腦勺,溫柔地撫摸,只是一剎那又忽而松開,閉著眸子,任由淚水往下落,顫抖著嗓音:“別……” 她含糊不清地拒絕,“滾……不要碰我?!?/br> 越是掙扎,越是這般自厭,越惹來男人發狂般的親吻,發展到最后,他甚至差點抑制不住自己的沖動。 虞憐心中輕嘆,效果……比她想象中的好了無數倍。 她也沒想到,眼前這個仿佛變了一個人的男人在那層芥蒂揭開之后,僅憑腦補就已經讓自己受不了了,他對她的感情,也許比她想象中的要來得深很多,也許沒必要用上這一招,余生她也會過得不差。 但萬事求個保險,她沒后悔。 男人將洶涌的沖動抑制下去后,身上那股情緒才隨之逐漸平息,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深沉內斂的愛意。 他看向虞憐的眼神,讓虞憐恍然以為,無論這會兒她做了什么,他都會原諒她,都會毫不猶豫答應她的感覺。 男人無法再繼續追問下去,他只要知道無論怎樣的前因后果,他這輩子,只待她好,待她徹底的好,所有世人認為最好的,他認為最好的都要捧到她面前就好了。 他忽然沒有勇氣知道迷霧后被他猜測出來的真相是怎樣的刺骨。 虞憐卻忽然像是想通了,也不打算放過了。將所有一切如一張遮光布一樣撕開。 被他強吻后,殷紅誘人的唇角一勾,那雙落過淚的美眸將所有情緒埋藏起來,換上嘲諷。 “你猜出來了?” “也是,若不是重活了一回,你又怎么可能活過來?明明已經……” “后來,我才想明白這些。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臟?” “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吧?” 她再是承受不住對自己的厭惡,強撐起來的嘲諷和抗拒,也如身上的刺一樣,全部萎靡化為了一層一層對自己的厭惡,直至將她壓垮。 垂著眸子,側著腦袋,女人雙手交叉緊緊揪著被子,以抗拒的姿態孤獨脆弱的坐在床上。 錦被上一滴一滴地落著水珠子,很快浸染成一片—— 她厭惡自喃:“這個世界再沒有比我更骯臟的女人了?!?/br> “我怎么能玷污你……” “你若沒活過來,我便想著,反正上輩子已經毀了,即便身軀純潔,可是靈魂已經臟得不成樣子……反正也沒想活著,不如干脆在你不在時護你的家人安好,讓他們好好活著,也應該是你的心愿,只要能完成這些,我便覺得滿足?!?/br> “待完成這些,再去找你也不遲?!?/br> 她像是陷入自己的情緒當中,自厭脆弱的表情逐漸染上了一抹簡單滿足的笑意,那樣純凈。 他握緊了拳頭,想求她不要說了。想抱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但她抗拒的姿態讓他知道一切不可能,身體也像被釘住了一樣,麻木生疼,動彈不得。 她表情忽而一變,下了最后的猛藥。 “不行……不能去找你,我得下了黃泉,這次一定記得喝孟婆湯,忘得干干凈凈,讓這骯臟的靈魂也洗得干凈些,來生投個簡單的好人家,再不遇見一個刻入骨髓的男人,讓我連控制自己的心都做不到。像哥普通人一樣,男婚女嫁,平平常常,既無風雨也無晴,淡淡地過上一生,該有多好?” 聽到這里男人徹底受不了了,他忽然向前傾,將她完全抱在懷中,淚也落了一滴一滴在她頭頂。 起初溫熱,后來發涼。 虞憐差點憋不住醞釀出來的情緒,一拳頭砸他臉上。 男人卻哽咽著嗓音,脆弱得全然不像個反派皇帝,“憐兒……” 他近乎乞求:“不要喝孟婆湯,不要忘了我……下輩子一塊投胎。你若怕苦怕痛執意要喝也沒關系。換我去尋你,不用你刻骨,不要你心傷,你只管控制了自己的心,你想要的什么,你付出了什么,我都給你?!?/br> “全都加倍給你?!?/br> 他說完,卻忽然暈了過去。 虞憐才感覺到他額頭發燙,一切戛然而止,她卻知道,新的一條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