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嬌媳 第99節
就這么僵持下去,有悖裴沐珩一貫的?準則。 若無其事繼續去哄她慣她,咽不下這口氣。 他也?不知是一種什么心理?在作祟。 他竟盼望著她主動示好,哪怕一回。 第61章 夫妻倆就這么僵持了幾日,裴沐珩越耗越心?灰意冷,徐云棲恰恰這幾日來了月事,身子不便,當?中?有兩日得知?他回了府,她躺在塌上讓陳嬤嬤去請裴沐珩用?晚膳,裴沐珩沒有回應,徐云棲只能認為這位丈夫是動真格了,不想搭理自己。 女人來了月事不宜cao勞,徐云棲向來保重身子,遂將此事丟開,安安生生躺著休養。 十月十六,這一日荀允和已趕到泰山祭拜天地,同一日,皇帝領著文武百官在社稷壇同祭。 祭祀巳時初刻開始,裴沐珩昨夜與熙王議事至夜半,今日凌晨卯時初刻趕到?文昭殿,天還沒亮,晚秋寒風朔烈,文昭殿臺階結了一層厚厚的清霜,便是裴沐珩鼻尖也被凍得通紅,他快步進入內殿,喚來值守的?官員與秉筆太監,將今日祭祀流程重新核對一遍。 每年祭天地文疏皆由當?朝翰林院掌院齊老太傅執筆,老太傅乃儒壇巨擘,當?世文魁,與回鄉養老的?前禮部尚書蘇老爺子有“北齊南蘇”之稱,蘇老爺子正?是當?今國丈,皇后之父,十二王裴循嫡親的?外祖父,八年前,蘇老爺子與齊老太傅在一場儒經辯論上?起了爭執,蘇老爺子負氣辭官回揚州,由鄭閣老鄭玉成接管禮部。 比起蘇老爺子固執的?脾氣,齊老太傅為人寬和,海內名望,包括內閣首輔荀允和在內,許多朝官與皇子皇孫均是他老人家的?學生。 老太傅才?思敏捷,文風磅礴,卻有一處毛病,因幼年傷過一指,他楷書寫得不太好,偏愛行草,祭天地文疏可不能用?行草,故而每年皇帝均指定一人謄寫老太傅文疏再行頒布四海。 百官中?論楷書造詣,無人能出荀允和之右,荀允和楷書遒勁規整,清秀俊美,便如同他這個人。在荀允和之下?,字跡蒼勁挺拔,清健瀟灑者便是裴沐珩,荀允和不在,這檔差事便交給了裴沐珩,昨日裴沐珩便謄抄了兩份文稿,一份即將由通政司張貼于正?陽門外供闔城百姓瞻仰,另一份待會在祭祀大典上?當?著文武百官宣讀。 裴沐珩剛將流程過目一遍,便見殿門口方向傳來一道醇厚的?笑聲。 “老夫上?了年紀,這門檻哪還真是越不過了……” 內閣次輔兼都察院首座施卓由小內使攙著,跨過殿門,一眼便瞧見裴沐珩坐在案后翻閱文書, “喲,郡王真早?!?/br> 施卓身子骨些許不夠健朗,那雙眼眸卻是深邃矍鑠,搭著小內使的?胳膊慢慢走過來。 裴沐珩起身朝他回了一禮,“施閣老早,首輔不在,今日祭祀儀式由您主持,流程我方才?已核對?過,施閣老再瞧一瞧?” 天冷起得又早,施卓精神不濟,顫顫巍巍來到?長案后面的?圈椅坐下?,回道,“郡王行事仔細,你瞧過,老夫便放心?了,對?了,陛下?該起了,郡王是不是得去奉天殿奉駕?” 裴沐珩沉吟道是,不一會便出了文昭殿往奉天殿去。 裴沐珩到?時,裴循也在,隔著繁復的?雕紋格柵,還聽得父子倆在內殿說閑話。 “馬上?要入冬了,父皇再不能睡得這般晚,鹿血雖是大補卻不宜常飲?!迸嵫瓟v著皇帝起身,親自給他穿戴。 皇帝不悅皺著眉,瞪了小兒子一眼,“您還管上?朕的?事了?” 裴循幫著他將腰帶搭上?,劉希文適時上?前蹲著系帶,裴循立在一旁笑吟吟回,“過去您也就聽大哥幾句勸,大哥不在,兒子不管您誰管,總盼著您長命百歲,兒子也能時常受教?!?/br> 皇帝想起長子,眼神不由得一暗。 皇長子是他親自教養長大,情分與其他兒子不一般,即便如今發?配封地,皇帝心?里時常還是掛念的?。 “如今也就你還記著他?!被实刍仨c裴循道, 裴循目露悵惘,“兒子始終記得當?年大哥帶著我去宣府邊關歷練,將我交到?文國公手中?,讓文國公教我習箭……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大哥卻早忘了初衷?!?/br> 皇帝心?頭閃過一絲黯然,“他呀就是在太子之位待得太久了?!?/br> 這話也是在敲打裴循不要犯糊涂。 裴循立即應是。 一番父慈子孝之后,裴循與皇帝出了內殿。 這一眼便看到?裴沐珩立在御書房門口,裴沐珩朝二人施禮,“皇祖父,十二叔?!?/br> 裴循目光落在他身上?笑意不減,“小七,用?早膳了嗎?” 裴沐珩回道,“還不曾?!?/br> “那便陪著我和陛下?用?吧?!迸嵫诜钐斓钅嵌际亲龅昧酥鞯?。 二人伺候皇帝用?過早膳便退了出來。 辰時二刻,所有皇子皇孫立在奉天殿外等候,辰時三刻,皇帝出殿,裴循立即上?前去攙扶。 秦王不緊不慢跟在身后,對?著裴循始終沒有好臉色,“十二弟腿傷好了嗎?父皇龍體康健,器宇軒昂,哪里需要你獻殷勤,從此處至天壇一百零八臺階,你別?絆著自個兒便好?!?/br> 對?于他的?嘲諷,裴循并?不惱怒,反而認真回道,“我朝以孝治天下?,父皇自是龍精虎躍,身為兒子的?卻得時刻記著孝敬父母,這也是給天下?人做表率?!?/br> 格局高下?立判。 秦王胸悶。 皇帝淡淡瞅他一眼,移開目光往前下?階。 辰時末,皇帝攜皇子皇孫抵達社稷壇,社稷壇下?聚了烏壓壓一群人,除了文武百官還有上?六衛的?將士。 皇帝立在祭壇最上?,由劉希文并?羽林衛大將軍左逍林護佑,其余王爺皇孫均在臺階下?按品階站班,左下?從十二王裴循起,身后跟著秦王,陳王等十幾位王爺,在裴循后排則是以秦王世子裴文成為首的?皇孫。 皇帝右下?首列著兩排三品以上?朝廷大員,再往下?則是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員,及護衛左右的?上?六衛將士,將士們個個頭戴鳳翅盔,身覆褐鎧甲,英姿勃發?,神色肅穆。 一眼望去,烏壓壓上?千人,浩浩蕩蕩,氣貫如虹。 隨著一聲號角吹響,所有人下?跪磕頭, “臣等恭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一陣山呼萬拜,震天撼地,場面蔚為壯觀。 而在這般正?式恢弘的?場面中?,獨獨缺了一人。 這便是熙王。 朝廷每年年初年尾均要祭拜天地,每月禮部與太常寺也有日常祈福,日子不是初一便是十五,而這一回與平日不同,定了十月十六。 皇帝何以將這么重要的?日子定在十六,只因這一日是已故明月長公主的?誕辰。 誰都知?道明月長公主出生時,天降祥瑞,皇帝將之視為大晉的?福星,故而這一回泰山封禪,他定的?也是這個日子。 既然與明月長公主有關,熙王這個“罪魁禍首”就不應該在場了。 熙王很?識趣地尋了個借口沒有進宮,皇帝自然默認此舉。 知?曉真相?的?唯有當?年宮里老人。 只是熙王被皇帝嫌棄已不是什么秘密,眾臣替熙王鳴不平的?同時,也都習以為常。 很?快祭祀典禮開始,禮部尚書鄭玉成從小內使手中?接過匣子,現場打開,隨后開始宣讀祭天地詔書。 “皇天在上?,后土照臨,今朕承先祖之遺志,繼往圣之偉業,特告天地神明……” “大晉創國至今有一百又二十一年矣,承天之佑,集地之靈,億兆黎民安居樂業,華夏四土邊塵不驚,朕常上?思兢恪祖業,下?憂庇護黎民,無日不懷惴惴之心?,宵衣旰食,不敢斯須自逸……” 鄭玉成高亢渾厚的?嗓音回蕩在天際,語氣越發?激昂澎湃,人人垂首漠聽,聽著聽著幾位年幼的?皇孫竟打起了瞌睡, “朕寬以養民,苛以待親……” 鄭玉成幾乎是下?意識讀完,可讀出來后猛打了趔趄,連忙定睛一瞧,隨后臉都白了。 全場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驚愕地盯著鄭玉成,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皇帝木了一瞬,待那“苛以待親”四字在腦?;匦毯?,臉色立即變得生硬如鐵,他劈頭蓋臉朝鄭玉成喝去, “你說什么!” 鄭玉成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跪了下?來, “陛下?,詔書有誤,詔書有誤!”鄭玉成已汗如雨下?。 就在這時,前方承天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道急鳴, “陛下?,出事了!” 在場文武百官紛紛回眸,只見一簪纓高聳的?御林軍飛快奔來,單膝著地朝皇帝稟道, “陛下?,張貼在正?陽門外的?祭天地文稿出岔子了!” 皇帝雙目瞇成寒針,面上?已蓄起狂風暴雨。 施卓列在百官之首,扭頭過來將御林軍擰起來,喝問道,“出什么岔子!” “詔書有誤!” 眾人看了下?那名御林軍,再瞅一眼鄭玉成,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 細細琢磨那“苛以待親”四字之后,所有目光都落在裴沐珩身上?。 詔書是齊太傅所撰,由裴沐珩謄寫,謄寫后又是他親自簽發?至通政司與禮部,再行昭告天下?。 而恰恰是在這一日,這般莊重嚴肅的?場合,赫赫軍功的?熙王被排斥在外。 這個苛以待親的?對?象是誰,已不言而喻了。 這是熙王府對?皇帝發?出的?一聲悲憤與不滿。 風更?大了,朝陽藏去了烏云后,寒霜覆滿整座社稷壇。 大理少?卿劉越嚇出一身冷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涌上?心?頭。 “苛以待親”四字說多么難聽也不至于,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一篇昭告天下?的?文疏中?,詔書經過四審最后到?裴沐珩手中?謄寫,且由他尋內閣與司禮監蓋戳,以裴沐珩的?身份與能耐,想混過內閣與司禮監的?印章也不難,更?何況是一份已四審的?詔書,最后又是他將之鎖在匣子交予通政司頒布出去。 此情此景下?,這個人只能是裴沐珩無疑。 一個“苛”字便把皇帝形象毀于一旦,更?重要的?是這話說得是事實,皇帝對?熙王已經不僅僅是用?苛刻來形容,簡直稱得上?是虐待了。 僅僅用?這么一個字,便可以徹底將熙王府踢出局,且永不能翻身。 就在這時,又一道急促之聲雪上?加霜撲來, “陛下?不好了,齊太傅聽聞此事,口吐鮮血,已昏厥在府中?!” 齊太傅雖擔著翰林院掌院之職,卻因年邁體衰早已在府上?榮養,只偶爾天氣晴朗時入宮陪駕,入秋后,老太傅身子越發?虛弱,今日也是告病在家,祭祀天地壇出現了重大變故,對?于齊老太傅無疑是致命一擊,若這個時候,齊太傅出了什么事,文壇震動,熙王府將被天下?士子唾罵。 這一招不僅是讓熙王府絕于陛下?,更?是絕于天下?士子,絕于朝廷。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若非是熙王黨,他今日都要為十二王喝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