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嬌媳 第90節
馬車一前一后抵達王府,熙王大約是聽到動靜,迎了出?來。 荀允和先從馬車下來,二人隔著臺階相互作了一揖。 這邊銀杏扶著徐云棲下了馬車,徐云棲臉色不是很好,不過對著兩位長輩,還是露出?了笑容, “父王怎么還沒睡?” 熙王搖搖頭,“珩兒不在,離開時一再囑咐我照看你,深更半夜你出?門?,我便代他等你?!?/br> 熙王這話明明很合情理,徐云棲偏偏覺得有?些奇怪,嫁入王府這么久,熙王也從不像今日這般關?切,真的是因?為裴沐珩的交待嗎? 荀允和不忍女兒吹涼風,催著道?,“你先在府上歇息兩日,太?醫院的事交給?爹爹,爹爹來處置?!?/br> 徐云棲一時還拿捏不定主意如何對付范如季,眼下著實得先緩兩日,她輕輕點了點頭,便率先離開。 等她一走,熙王下臺階而來,問荀允和道?,“述之,發生了什?么事?” 荀允和將經過簡單告訴他,熙王心里咯噔了下,臉色微沉,“這個范如季,好生可惡!” 荀允和也覺得范如季今日有?些反常,僅僅是因?為云棲是女子便對她防備至斯?還是有?什?么旁的緣故? 天都快亮了,折騰一夜誰都很疲憊,二人寒暄幾句各自回府。 徐云棲這邊臥在拔步床上輾轉反側,陳嬤嬤早備了些參湯,銀杏自個兒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進來給?她,伺候著徐云棲喝完,銀杏悄悄爬上床,覆在她耳邊低聲問, “姑娘,您打?算怎么辦?” 徐云棲摟著小丫頭,想了想道?,“咱們先等兩日,瞧瞧那范如季會如何?” 接下來兩日徐云棲留在王府不曾出?門?,到了第三日巳時,門?房著人送了一個錦盒給?她, 陳嬤嬤拿進來時告訴她,“太?醫院著人送來的,說?是您大前日在太?醫院落下的藥丸?!?/br> 前段時日范如季不許徐云棲出?診,她大多時候便待在生藥庫搗藥,做了不少藥丸。 徐云棲笑瞇瞇接了過來,“好,您去忙吧?!?/br> 等陳嬤嬤離去,徐云棲立即將盒子打?開,里面果然裝著十幾粒藥丸,徐云棲卻知這里頭絕對不僅僅是裝了藥丸這么簡單,她左翻右轉,終于在盒子夾層里尋到一張字條。 “午時三刻,應福樓一見?!秉c名只見她一人。 徐云棲看完,閉了閉眼。 銀杏湊過來看了一眼,“不成,您不能去,萬一這是個陷阱呢?!?/br> 徐云棲搖搖頭,起身取來火石,將紙條燒了,“對方若真要殺我,悄悄動手便是,何至于約見我,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我必須去一趟?!?/br> 銀杏怎么都勸不住,最后氣鼓鼓瞪著徐云棲,“那我去隔壁尋荀閣老?,請他暗中保護您?!?/br> 徐云棲這個時候倒不是要跟荀允和生分,她從大局出?發,“如果我沒猜錯,此人是范如季無疑,若咱們聲勢浩大,他恐不露面,當然,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樣,我先吩咐黃巖探路?!?/br> 銀杏這才放心。 黃巖是裴沐珩留下來的護衛,他這人旁的不說?,乖順,細致,對主子的話一字不錯地執行,徐云棲用的很放心,她來到斜廊,招來黃巖,只道?自己?午時三刻要去應福樓,讓他去排查,黃巖帶著兩人便去了。 應福樓便在東華門?外的燈市,此地是京城最繁華的市集,又因?在皇城附近,出?入皆是達官顯貴,不僅鋪子裝潢的十分雅致上檔次,就?連幕后東家也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燈市占據近一坊之地,街道?南北交錯,縱橫八達,臨街的鋪子鱗次櫛比,一樓疊著一樓,旌旗蔽空,好生熱鬧。 應福樓在這繁華的市集中,并不顯眼,它是一家專營包子點心的小店,說?是小店,方圓占地也不小,共有?兩層樓,辰時開鋪賣包子點心,午時包子歇業,便成了一家茶樓。 得到黃巖肯定的答復,徐云棲在午時三刻準時出?現在應福樓附近。 這個點,應福樓不如附近旁的鋪子生意興隆,顯得些許冷清,徐云棲在樓下點了幾樣點心及一壺碧螺春,便上了樓。 二樓開間?不大,往南開了一大扇窗,迎面的煙火氣撲面而來,四處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夾雜著各式各樣的叫賣聲。 徐云棲無心欣賞風光,神情戒備往東面雅間?走,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從雅間?內伸出?來,以迅雷之速將徐云棲拽了進去,銀杏見狀趕忙撲過來追,可惜門?被人從里面拴住,緊接著傳來一道?冷沉的嗓音, “別吱聲!” 銀杏看著徐云棲隔著雪白的紗窗朝她做了個安撫的手勢,稍稍松了一口氣。 屋內徐云棲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腕,看向對面的老?人。 范如季穿著一身玄衣,帶著兜帽,原先的黑胡子被染白了,便是模樣也做了些許變化,若非熟悉他的人壓根辨認不出?,只見他佝僂著身,胸膛劇烈地喘著氣,雙目凝著徐云棲,眼底一時閃過諸多情緒,有?惶恐,驚奇,茫然以及不安。 時間?緊迫,誰也不打?算打?啞謎。 “孩子,你的十三針打?哪學的?” “我師父!” “你師傅是誰?” “姓章,人稱章老?爺子!” “姓張?”范如季心猛地跳了幾下,腦海立即閃過諸多人物,隱約記得柳太?醫當年身邊有?那么一個張姓的人, “他人在何處?” 徐云棲語氣頓了下,“失蹤了?!?/br> 范如季濃眉一挑,眼底閃過震驚的暗芒,“什?么時候的事?” 徐云棲這回沒有?立即作答,而是目帶審視,“您問這作甚?” 范如季便知她不信任自己?,旋即是深深一聲苦笑, “十三針乃當年柳太?醫的看家本?事,你既然會使,又不是第一次聽說?柳太?醫的名頭,你出?現在太?醫院便不簡單,孩子,你為什?么這么做?” 徐云棲靜靜看著對面的老?人,他雙目布滿血絲,鮮見是一夜未闔眼,高高的顴骨被薄薄的皮rou裹著,干裂的嘴唇不停顫動, “我師傅于三年前失蹤了,我一路追到京郊,再無蹤跡……” 范如季聽到這里,佝僂的身子倉惶往后一退,秋寒掠進他眸底,化作一抹驚駭。 徐云棲見他渾身顫得厲害,快步向前追問道?,“范太?醫,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他被什?么人抓走了嗎?” 渾濁的淚花在范如季眼眶閃動,他克制著哭腔,抽著氣低聲答, “孩子,你聽我的話,離開京城,走的越遠越好,不要再找他了……” 徐云棲眼底閃過一絲驚異,語氣斬釘截鐵,“不可能!” 范如季見她態度堅決,瞳仁猛地睜大,頓時也急了, “你聽話!”他咬牙切齒,帶著近乎悲傖的懇求,“三年過去了,他肯定已經死了,你尋他也不過是尋到一截骸骨罷了,你想過追查下去是什?么后果嗎?” “熙王府,荀允和……還有?你身邊的丫頭,甚至還有?我范家滿門?,你想過他們的死活嘛!”說?到最后,范如季眼淚滑下,滿臉覆著絕望。 徐云棲愣住了,慢慢往后退了兩步,面頰白如薄紙,也僅僅是一瞬彷徨,她收拾心緒,冷靜逼問他, “我這個人不撞南墻不回頭,你若不給?我一個明確的交待,我沒法袖手?!?/br> 范如季氣得閉了閉眼。 不等范如季開口,她蹙著眉沉吟,“既然連熙王府都奈何不了,那個人莫非是陛下?” 范如季猛地打?了個激靈,立即搖頭,“不,我并不知那人是誰,不過我可以斷定,此事一定不簡單?!?/br> 徐云棲腦海將所有?線索串起來,飛快思索著, “范如季,你這么害怕,說?明范家也卷在其中,可為什?么柳太?醫死了,你父親卻好好活了一年,說?明你父親知曉當年的真相,被幕后人拿捏了,甚至是成了幫兇!” 范如季聽到幫兇二字,從地上一躍而起,跟頭豹子似的罩過來,狠狠瞪著徐云棲, “你不許污蔑他,他不是幫兇!” 徐云棲眸子泛著粼粼的冷光,徐徐一笑,誘問道?,“那他是什?么?” 范如季深深閉了閉眼,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說?出?真相,徐云棲恐不放手,他痛苦地捂著臉, “柳太?醫死后一年,我父親病逝家中,論理我該守孝三年,可沒多久宮里傳來旨意,將我奪情起復,讓我承父親衣缽,我就?這么回了太?醫院?!?/br> “我本?以為父親是病逝,直到半年后,我無意中聽到伺候他的老?仆一句話,心中生疑,回到他書房一查,在暗格子里尋到一袋拆開過的軟筋草,此藥用在尋常人身上無礙,可一旦骨質疏松之人服用,便于心肌受損,我父親就?這么不著痕跡讓自己?‘病’死了,” “我父親深諳醫道?,又怎么可能亂服藥,只有?一個可能,他用自殺保全?了整個范家!” “父親大約是算到我有?朝一日會尋到這袋軟筋草,留了遺言給?我,囑咐我當好差事,其余的什?么都不問,一家人踏踏實實留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便是?!?/br> “孩子,你想一想,能逼得當朝太?醫院院使自殺,那得是何等潑天大案,二十九年來,我每日謹慎小心伺候在帝后身邊,不敢行錯一步,為的便是保一家老?小安虞!” 徐云棲眼神凝住,腦海閃過千絲萬縷, “可是范太?醫,太?醫院每此出?診,必有?人同行,也就?是說?,柳太?醫出?事那日,跟他同診的一定是范老?太?醫,其實,咱們只要查一查三十年前出?診的檔案,便能圈定幕后黑手!” “你瘋了!” 范如季低吼一句,再次竄過來,狠狠捏住她胳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問題是,我敢查嗎?恐我一出?手,人就?沒了!” “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便是因?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是十三針重現江湖,我今日也不必露出?首尾?!闭f?到此處,范如季再次露出?哀求的神情,放軟聲線道?, “云棲,算我求你,你不為自己?著想,為熙王府著想,為我范家上百口人著想,你去范家府門?前瞧一瞧,我那孫兒活潑伶俐,他多可愛啊……” “就?為了尋找那截白骨,你要讓這么多人陪葬嗎?” 范如季已泣不成聲。 徐云棲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兩廂沉默了好一會兒,徐云棲又輕聲問,“可是……您前夜之舉,會不會已引起那人疑心?” 范如季撫了撫淚,回道?,“我也不知,不過我已盡量遮掩,旁人皆知齊王出?事,我責無旁貸,心中壓力巨大無可厚非,再者,我不想被一個婦人比下去,也是常情,總之你不再使用十三針,我便不怕?!?/br> 徐云棲明白,眼下局面已由不得她不緩著來。 想起外祖父消失在西州一事,她突然問道?,“柳老?太?醫的夫人還在世嗎?” 范如季搖搖頭,“兩年多前去世了?!?/br> 徐云棲一愣,這就?說?得通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幕后之人必在柳范兩家留了眼線,外祖父一定是趕在柳太?夫人臨終前去見了一面,為對方察覺,于是被綁縛入京,大約是在京郊得了機會,留下求救信號。 可是連范太?醫都不知道?的真相,外祖父又怎么知道?的? 外祖父的命是命,范家眾人的命也是命。 徐云棲終于不得不停住腳步,重新審視這場追蹤。 可問題是,她進京時對這一切毫無所知,十三針已露了痕跡,對方是還未查到她身上來,還是忌憚著她如今的身份,抑或是又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管怎么說?,我也不能立即離開太?醫院,即便不日日坐診,時不時還得去一下,若有?女眷病危,我決不能袖手,此外,咱們也不能因?噎廢食,我本?以針灸揚名,若就?這么不用了,反而惹人生疑,世間?針法也不止十三針而已,我換別的針法便是?!?/br> 范如季見她被說?服,懸著的心稍稍回落, “有?道?理,總之,切記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