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嬌媳 第47節
“去年除夕那場大雪,你?著侍衛送我去醫館,我以為?你?會曉得?!?/br> 裴沐珩偏眸靜靜看著她,深邃的瞳仁流淌著幾分難以明辨的幽澤,“與你?無關,是我這個丈夫不合格,不夠關心?你??!?/br> 她明明坦誠自己擅長藥理,是他錯會,不知她身?懷絕技。他一直以為?他對妻子還算不錯,今日之事狠狠給他提了個醒,他才知他對徐云棲遠不算用心?。 徐云棲莞爾一笑,強行被圣旨綁架在一處的夫妻,沒有?任何感情基礎,裴沐珩能?做到這一步,徐云棲已經很滿足。 她眼梢微彎看著他問,“是不是讓你?掉面子了?” 裴沐珩心?情頓時有?些復雜,卻還是立即搖頭道,“沒有?,我很感激你?,若非你?,meimei往后陷入巨大的痛苦中,這一生會如何,難以預料,此外,夫人本事,令我欽佩?!?/br> “是嗎,”徐云棲再次莞爾,“往后我還會如此,你?能?接受嗎?” 她語調一如既往輕柔溫軟,目光定定看著丈夫,沒有?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這一回,裴沐珩沉默了。 自從他參與奪嫡,他很清楚地知道他需要一位怎樣的妻子,出身?名門,端莊大方,品行出眾堪為?官宦女眷表率。 皇帝賜婚打亂了他的計劃,起先他不滿,直到朝夕相處半年,見妻子溫柔嫻靜,性情灑落大方,他心?想?他無需一位名門之妻給他助力,如徐云棲這般能?安穩地替他持家,他亦滿足。 只是若妻子行女醫之道,出入城中給人治病,恕他不能?接受。 眼下妻子剛剛經歷一場勞累的診治,不是說?話的時機,裴沐珩琢磨著回頭尋個機會好好與她解釋。 “你?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彼Z氣照舊溫和?。 徐云棲收回視線,慢慢明白過來,雙手交握搭在膝蓋,漸而又放開,她抬眸看向窗外,光怪陸離的燈芒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閃爍,東一家炊煙裊裊,西一院宴席囂囂,甚至她還聽到有?妻子扯著嗓氣罵丈夫的腔調, 萬家燈火徐徐在余光中撤退。 這樣的畫面在她人生里并不鮮見。 她已不記得多少個日夜,跟隨外祖父白日行馬,夜里乘船,就這樣坐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 她絕不會因為?任何人和?事停止自己腳步。 熙王府不能?接受,她也?不勉強,嚴格來說?,她已違反了新婚之夜的約定,她退出。 風吹亂了她鬢角,裴沐珩再一次瞧見那一抹血色凝固在她發?梢,手臂抬起,白皙修長的指骨伸過去,在他即將替她剝落那一絲血痂時,那張明致面龐再次轉過來,眼底笑意不褪, “三公子,我們和?離吧?!?/br> 裴沐珩的手僵在半空。 第28章 裴沐珩的手滑了下來,落在膝蓋。 目光漸漸掠起一層深霾,凝著她分毫不?挪, 兩?個人對視足足有幾息。 徐云棲面色始終平靜,甚至帶著勸慰的口吻,“三公子是因圣旨被迫娶得我,今日之事?陛下已明了,也算一個契機……” “出了事?便打退堂鼓,這是夫人一貫作風?”裴沐珩毫不?留情截住她的話,神色也前所未有冷冽,眼神沉沉跟蓄著一眶風雨的旋風,深不?見底。 徐云棲微愣,愣的不?是他這番話,而是他的語氣。 印象里夫妻半載,這位丈夫從來?都是溫和的,也不?曾與?她說過重話,今日這番無情冷酷還是頭一遭。 她不?明白他氣什么,氣自己被一個女大夫提出和離? 雖說裴沐珩從不?與?她說朝廷的事?,徐云棲也能從細枝末節猜到一些,他志在朝堂,興許還有大抱負,他和他母親的態度今日可見一斑,越往深里想,他們著實不?合適,何不?快刀斬亂麻。 “三公子,道不?同?不?相為謀,您心?知肚明,我亦然,我們都不?會為彼此改變,不?是嗎?我不?想拖累您?!?/br> 徐云棲的語調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裴沐珩瞇起眼看著對面的妻子,真的給氣笑了。 那雙眉眼還是熟悉的模樣,溫溫軟軟,不?帶一絲鋒芒,說出的話卻跟無情的刀子似的。 她這絲毫不?留余地的作派,襯著昨夜的恩愛纏綿像個笑話。 裴沐珩轉過身來?,面朝前方,深深吸了幾口氣,自嘲地笑了幾聲,他果真不?知自己娶了個怎樣的女子,她與?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裴沐珩捏了捏眉心?,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夫妻之間,氣頭上最?好什么都不?要說,一旦出口便是覆水難收,也會成為往后相互攻訐的把柄。 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裴沐珩沒有絲毫猶豫,掀開車簾便下了去,頭也不?回跨入門?檻。 徐云棲慢慢搭著銀杏的手下車,往他背影望了一會,搖搖頭跟了進去。 夜色已深,熙王府卻靜的出奇,下人個個垂手默侍,大氣不?敢出。 先是熙王妃面色鐵青回了府,隨后是裴沐珩神色冰冷躍進了門?,三公子雖不?茍言笑,卻極少動?怒,今日這般模樣,定是出了大事?。 徐云棲經歷了三個時辰高強度的診治,已經很累了,回去便匆匆洗漱倚在引枕休息。 她給裴沐珩時間斟酌。 他向?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兩?個人除了和離,別無他法。 銀杏將醫囊與?醫箱檢查一番,收拾干凈,折入屋內,見她撐額靠在引枕,輕輕走過去,將薄褥搭在她小腹,“姑娘,躺下睡吧?!?/br> “嗯……”徐云棲迷糊回過神,看了她一眼,又往窗外望去,裴沐珩今夜想必不?會回來?,她也不?等了,躺下熟睡。 裴沐珩這廂回到書房,并沒有叫自己沉浸在負面的情緒里,攤開案頭暗衛送來?的邸報,一一查閱。 今日之事?,著實算個契機,燕少陵是燕平的老來?子,心?頭rou,是不?可觸碰的逆鱗,上回他舉薦燕少陵前往晉州查案,讓燕少陵在皇帝跟前露臉,實則給燕平賣了個面子。 為什么這么做,這些年?他冷眼旁觀,燕平與?秦王之間也不?是鐵桶一塊,秦王做事?冒進,燕平卻是個老謀深算的狐貍,凡事?喜歡留一手,穩扎穩打,二人政見相左。 秦王急于拉太?子下馬,逼得燕平不?得不?替秦王擦屁股,此事?燕平定十分惱火,今日秦王府小郡主?陰差陽錯傷了燕少陵,是他斬斷燕家與?秦王府紐帶的最?好時機。 搖一搖藏在窗欞邊的鈴鐺,匍匐在屋頂的暗衛利索翻身入了窗。 “去給劉御帶個話,讓他重審通州知府陳明山?!?/br> 從那封匿名的求救信開始,他順藤摸瓜查到通州知府陳明山,方知這個人很有意思,他腳踏兩?只船,不?僅幫著太?子斂財,身上還藏著秦王的把柄,這樣的人于他而言便是一柄利劍。 暗衛領命而去,然而沒過多久,暗衛折回來?,帶給他一個消息, “三爺,半個時辰前,刑部一位主?事?查了陳明山的履歷,得知他入朝時的官職是賣官鬻爵而來??!?/br> 誰管官員升遷拔耀,吏部。 吏部尚書是誰,正是內閣首輔燕平。 裴沐珩神色一怔,旋即撫著下顎慢慢笑出來?,“有人嗅到今日的契機,先咱們一步動?手了,有意思……那你?告訴劉御,讓他順水推舟……” “明白?!?/br> 裴沐珩修長的背梁往后一靠,整個人閑適地靠在圈椅里。 那個人會是誰呢。 對陳明山知之甚深,打蛇打七寸,想拔出蘿卜帶出泥,這等手腕顯然不?一般。 裴沐珩腦海里閃現一個人的面容。 輕輕嗤了一聲。 這個案子一旦挑出來?,燕平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 就在這時,擱在墻角高幾的鳴鐘一響,指針指向?亥時三刻。 裴沐珩再次一怔。 她尋常便在這個時候歇覺。 正因為此,他特意在這個點設置了鐘鳴,好提醒自己該收整收整回后院了。 那一聲清越的鐘聲輕輕往他心?房撞了一下,臉上那一抹運籌帷幄的快意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一抹怔惘。 她怎么能口口聲聲喊和離? 夫妻半載竟沒有讓她生出一絲遲疑? 裴沐珩肺腑如注巖漿,灼得他順不?過氣來?,這一夜便宿在書房。 燕國公府。 這一路數名太?醫并侍衛小心?翼翼將燕少陵送了回來?。 裴沐珊騎馬跟在一側,全程作陪。 熙王擔心?女兒?,自然陪伴左右。 中?途燕平邀請熙王上馬車,他沒答應,避嫌這個事?,熙王還是懂得,最?后燕平無奈,只能陪著騎馬,可憐他上了年?紀,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方回了府。 賀太?醫給燕少陵喝了一碗固氣補血參湯,他人已睡著。 熙王在,燕平不?好去歇著,強打精神陪在廳堂。 裴沐珊坐在廳堂不?動?,燕夫人沒了力氣,遣大兒?媳來?勸裴沐珊, “郡主?先回去歇著,少陵一時半會是醒不?來?的?!?/br> 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令裴沐珊措手不?及,她昏懵地抬起眼看著燕家大夫人,又望了望不?遠處的父親,面露茫然,繼續將臉埋在掌心?,“我想等他醒來??!?/br> 燕家大夫人得了燕平指示,要給父女倆安排客院歇息,裴沐珊不?肯,她就待在廳堂,熙王朝燕平攤攤手,無奈道,“燕閣老上了年?紀,去歇著吧,本王陪著她便是?!?/br> “那怎么行……” 話還未說完,心?腹管家上前在燕平耳邊低語幾句,燕平蹙了蹙眉,也僅僅是一瞬,這位縱橫捭闔的首輔很快恢復如常,他起身朝熙王拱了拱手, “王爺海涵,在下實在撐不?住了,得先瞇一會兒??!?/br> 熙王是豪爽性子,不?拘禮節,擺手示意他走。 這一夜便由燕家大老爺和二老爺陪著熙王。 燕平回到書房后,管家遞給他一道折子,面帶冷色,“通州一案事?發,陳明山一直被拘在大理寺的地牢,東宮結案后,陳明山本該秋后問斬,怕是暗中?有人盯上了他,查到了他是通過買官入的朝,一紙告去了圣上那里,老爺,這是沖您和秦王來?的呀?!?/br> 燕平看都沒看那折子,眼皮甚至都不?曾撥動?一下,“嗯,擱這吧?!?/br> 管家見他面平無瀾,不?由著急,“您不?想法子應對?” “老夫自然會應對?!毖嗥綌[擺手,示意管家出去,“讓我歇會兒??!?/br> 熙王和裴沐珊這一夜就坐在了燕家廳堂,燕平也沒太?管,到天蒙蒙亮,賀太?醫遣人傳來?消息,說是燕少陵已有蘇醒的跡象,如此人便無大礙了。